第五章 求婚
戰火一開,武漢再次成為全國的政治中心,因為南京的政府機構、學校、工廠等紛紛內遷,很多都暫遷到武漢,蔣介石、馮玉祥等軍政首領也來到武漢,在此部署指揮。姐夫張繼良也跟隨馮玉祥回到了武漢。
原來張繼良1932年去利川縣上任縣長後,果然受到當地同僚的排擠,因為除了張縣長和他帶去的一營部隊之外,其他人全是當地舊有官僚,對省政府安排來的縣長,處處為難極力想趕走。正好那時,利川縣發生了一次監獄暴動,據說是共產黨組織的越獄,很多犯人逃走。張繼良下令馬上抓捕逃脫犯人回來,對已經判處死刑的犯人全部立即處死。但其中有一共產黨員已經逃走,下屬抓不到人,就捉了他的弟弟來抵數處死了。不知張繼良事先是否知情,真相傳出去後,縣裏士紳集中抗議,鬧得無法收拾,縣稅務局長親自到省署狀告張繼良放走共產黨濫殺無辜。省府命押送張繼良回武漢受審,據估計有可能判為死罪。
張繼良逐縣遞解的途中,他的同學紛紛為他奔波。他的勤務兵袁先鬆在同學的指引下,找到董必武,董必武親筆寫一封信交給他。信是給沔陽縣長的,那位沔陽縣長也是董必武的學生張繼良的同學。當押解張繼良經過沔陽縣時,報張繼良病倒,三天後再出發時,發現睡在他房間的是勤務兵,張繼良已不知去向。沔陽縣長就此被免職,此事也不了了之。
張繼良潛回武漢後,一時不敢露麵,黃安老家更是不敢回去,就帶了妻兒避到老河口葉家三哥家裏。這時葉家已經家道中落,除了家裏一些田產交由二哥和子侄經管,其他生意都沒有了。三哥在老河口任政府公職,四哥在武漢一家商行裏做個職員。
1934年全國抗日活動此起彼伏,張繼良正年輕也不可能一直避居鄉下。於是經中央軍校舊同學介紹,去投奔馮玉祥。馮玉祥一直力主國家統一,其統帥的西北軍在北伐中立下汗馬功勞,可惜後來與蔣主席有分歧,幾次通電下野辭去國民政府的黨政軍職務。此時馮正閑居在泰山讀書著作,身邊隻有一百多人的衛隊。雖然似乎不問政事,但馮玉祥在軍政界的影響還是不可小視,華北西北各省主席均是西北軍舊部,馮也始終未忘抗日救國之誌,出山隻是待時日。
馮玉祥雖然沒有受多少正規教育,但一直愛讀書學習思考,經常請名流學者為他講學,也喜歡著書。張繼良文化功底好,就被馮留在身邊任中校辦事員,主要負責寫書。在泰山的一年多時間,編寫了《馮玉祥訓令匯編》,馮口述《我的生活》,《我的讀書生活》也由他會同幾個人成書出版。
張繼良編寫的馮玉祥自述《我的生活》
1935年底全國共同抗日呼聲越來越高,蔣介石公開力邀馮玉祥共赴國難,馮於是再次到南京政府中就任軍事委員會副委員長,1937年西遷武漢,在平漢線一帶視察,組織抗日活動,張繼良也隨行回到了武漢。
戰爭的硝煙,隨著長江上成排的輪船和木船、大批撤退的軍隊和無數衣衫襤褸逃難的人們, 飄到了武漢。姐夫偶爾回到張公館,都是風塵仆仆,帶來的是一天比一天更壞的消息。南京淪陷後,日軍不住往內陸推進,日本的戰機經常飛臨武漢轟炸。在武漢很快就有一場大戰,已是不可避免。軍政機關都繼續西遷重慶,無數大學、工廠也紛紛內遷到湖南、廣 西、四川、雲南等地,人們都紛紛搶購機票船票車票想盡一切辦法離開武漢。
姐姐昭弟剛剛生下老四叔生,還在繈褓之中,姐夫就依然把她送到老河口三哥家暫住。葉宜蘭也去老河口投奔三哥嗎?
這時,姐夫告訴她,他要赴中央陸軍炮兵學校當教官。馮玉祥那時隻是閑職,在各處視察,沒有多少公務可辦,他見張繼良有心做點實事,便推薦他去陸軍炮兵學校當教官。 1938年中央陸軍炮兵學校剛從南京遷到湖南零陵,張繼良說,你也去湖南吧,武漢是不能呆下去的。
無計可施的葉宜蘭,跟著姐夫離開了武漢,所有的家當裝在一隻小皮箱裏,就跟當初來武漢時一樣。沿途滿眼都是拖著各種機器的卡車、騾子拉的拖車,撤退中的傷兵,拖著大包小包逃難的人們,葉宜蘭坐在顛簸的車上,被逃難的洪流裹挾著,離開了湖北故土。
到達湖南零陵後不久,武漢失陷的消息就傳來了。姐夫說,這場戰爭是要做長期準備的,現在整個湖南已經暴露在日軍麵前,炮兵學校又在擇址南遷。就這麽惶惶不安中過了幾個月,學校奉命遷到貴州的都勻縣。又是一個月的長途跋涉,葉宜蘭終於隨著陸軍炮兵學校的師生家眷們,來到了都勻。
都勻是黔南地區一個群山環抱的小城。因為大片國土淪陷,黔南地區有黔貴公路和黔貴鐵路通過,交通通達廣東、廣西、四川,成為戰時重要的大後方,大量人口和學校工廠從淪陷區遷入。除了陸軍炮兵學校,還有中央陸軍軍官學校第四分校、陸軍輜重兵學校、陸軍通信兵學校都遷到了黔南,分布在都勻、獨山、麻江、平越等地,還有一些軍政後勤部門、兵工廠、高等院校和中學也在黔南地區各處得到了安置。都勻這個昔日以布依族和苗族為主的寧靜小城一下子就喧囂起來,有些熱火朝天的新氣象。
南遷線路圖
張繼良終於開口向葉宜蘭求婚了。從炮火連天的武漢一路南撤,沿途公路上隨處可見步履蹣跚的難民,常常有人倒下再也起不來,生命是隨時會消失的,也許明天不會來臨。也遇到著裝還算整齊的步行團,他們都是遷往雲南貴州的青年學生,滿臉嚴肅但兩眼發光,遠方有重要的事情等著他們幹。還看到急行軍而過的軍隊,是調防到更緊急的前線的,戰爭的慘烈超過了所有人的想象,他們一定也知道自己不能活著回來,但他們沒時間停下來細想。你可能是一個命如草芥的老白姓,但和這些身著軍裝或學生裝的人一起,你會有一種向死而生的激動,有一種看到光亮的希望。死都不去管它了,還有什麽要管的呢?葉宜蘭決定不去想隔絕在千裏之外的戰火中的哥姐,和張繼良結婚了。
這一年是1939年的春天,她27歲,貴州的油菜花正開得燦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