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文,可以看作是另一篇博文《中國,請不要忘記這段曆史》的一個續集,主要是從一個全球的角度為這篇文章,提供一個更加廣闊的背景補充。
在曆史的長河中,人類曾經有那麽一段有趣的真空時光。在此期間,一個區域的人,對離他五千公裏以外的地方,居然還存在著另一種文明,一點概念都沒有。
一個有趣的但十分令人困惑的現象是,為什麽在公元前的500年前後,突然在世界的四麵八方,一下子湧現出了如此之巨的思想和精神天才呢?很顯然,我們接下來的另一個問題便是,在此之前或者在此之後的那麽些年裏,人類和地球都幹嘛去了?一直都在昏睡嗎?這顯然也太不正常了吧?下一個問題是,當年的那些思想,在隔了將近兩千五百年之後今天的我們看來,不僅一點都不落伍,而且要遠比當代思想和精神方麵所取得的成就,不知道先進和高妙多少倍。現代的人,一點也不比兩千年五百年前的人聰明。現代人的精神生活,也遠不如兩千年前那樣豐富多彩。難道說在這兩千五百年的時間裏,我們人類正在變傻嗎?不對呀,我們人類不是正在走向前所未有的“文明”嗎?這一切又該怎麽解釋?
曆史上確實有很多的巧合和暗合,曆史學家的任務之一,就是給這些被偶然性促成的鐵定史實,找一個從各方麵都講得過去和一個令人滿意的婆家。其實,有的時候,在這一連串的偶發事件之間,並沒有一個約定俗成的關聯,可是,人類的天性卻在暗中指使我們,一定要把這些彼此互不相幹的事件,裝到一個黑匣子中去,不為別的,就是為了一個連我們自己都不很清楚的正當理由。
我不知道人類曆史的進程,是早就按照規劃好了的套路在行走呢,還是人類在每一個不經意的瞬間隨意踩出來的?僅僅研究這些看似毫無頭緒的一個個雜亂的腳印,我們又能從中學到什麽呢,這又能告訴我們什麽更有意義的東西?
在曆史的大浪淘沙過程中,留下來的,總是那些柔軟的、有點飄緲的、思想性的東西,而不是那些,總是跟物質之類的東西沾上邊的東西。那些東西,早就被曆史的大浪粉碎了,早就被自己的重量給累死了,沒過多久,就成為了不再有人眷顧的曆史塵埃了。
對我們來講,什麽樣的曆史最為重要?什麽都重要,同樣的,什麽都無足輕重。一切的一切,依賴於我們怎麽想和想怎麽樣去看待曆史。有的人不懷好意地斷章取義,有的人為了自己的良心和後人留下一個真實的曆史,已經丟掉了寶貴的身家性命。
曆史,適合於遠視和從不同的角度去審視。它就像是一幅油畫,隻有離開了適當的觀賞距離,人們才能領略它的風采,所以,一個正確的、恰當的觀賞距離是至關重要的。對曆史而言,時間就是這個恰當的觀賞距離。但是我相信,沒有人準確地知道什麽是這個“適當的觀賞距離”,也就是說,我們得等多長時間,才算是一個恰到好處的“時間窗口”呢?
2024-07-11: 摘自《隨筆雜感 – 曆史篇》 (44)
你提的那個例子也很有趣,從圖景和直覺出發。中國的文字是怎麽來的?不都是象形文字嗎?也就是說,古人們早已經就開始了這種實踐。再次感謝楊兄光臨留評!
【他們的高見被人們束之高閣】,是這樣嗎?邁克爾·波蘭尼的《個人知識》(或譯默會知識),受道家啟發,研究科學“發現”思維(不同於科學思維),特意請愛因斯坦來見證。他所講的,與莊子或海森堡在萊比錫大學演講裡說的類似,科學發現先從圖景而非推理來。強烈推薦此書。
我曾請教過一個美國的有名物理學家,他創立了量子力學的一個分支。他不知道波蘭尼的書,但他講,解決問題時,先想好圖景,靠直覺;然後用數學證實,每次兩者不同,都是數學推導中出了失誤。他自稱,解題從未出過錯。當然,我也不敢讓他提供證據證實一下。嗬嗬。
簡而言之,就是象思維是用象思考,不是用語言思考,從而打破語言的枷鎖。這裡有方法和模型,使人不至於犯錯。諸子知道這個方法,諸子書也就這麼寫成。我在拙著裡有詳解。
嗬嗬,象思維應該是引用韓非得來的名詞。他那個時代中原已經沒有大象了,人見象骨,想像出大象的樣子。想像出大象就是一個半開半閉的問題。象骨“正確地”拚起來,需符合骨的形狀,邏輯和常識,封閉;但大象的鼻子,卻是很難想像的,開放。我們在現實中遇到的問題,多是如此,又有很多問題像莊子的大鵬,大到了人站在一根羽毛上,也看不到羽毛的盡頭。那麼又如何思考這樣的問題呢?又如偶然和必然融合的問題,如何思考?邏輯和理性是不夠的,否則,等待AI就行了。嚴格的確定性,是半途而廢,如果試圖達到絕對的確定性,會導致一切皆是虛無。這半開的部分,給了人想像的空間和自由。半閉則使人有個立足,不至於迷失。人的思維如此,人生也是如此,都是半開半閉。老莊孔孟認為世界是半開半閉性質,也就如此思考,並提出了方法。我重新發現了這個方法。
我以前寫過一篇文章,無字天書,說自然用無數種語言與我們交流。我們隻能用一到幾種與人交流。或者從與天和自然交流中,能學會與人更好的交流。人的大腦形成過程,不是伴隨著語言的。語言和文字符號歷史要短得多。有本書(moonwalk with Einstein)講記憶的科學和實踐,就歸結說,文字的記憶,隻有依附於形象,才能長久,掌握那個形象方法,就可以得到超級記憶力。這算是西方來的一個象思維的佐證。
科學昌明以來,西方人習慣用科學和理性來思考人文,但有尼采等人的反之動。英國經驗論,如大數據,有個80/20定律的問題,導致80%無用知識沖淡了20%。歐陸理性論,有哥德爾證明一定包含衝突而不完整。人類社會不能完全控製,那麼該怎麼辦?怎麼思考這類的問題?我從諸子哪裡得到了些啟發,比如說體用這個說法,其實並非隻是說法,而是思考半開半閉問題的方法論。
我應用國學這些工具,自感能夠解脫束縛,獲得了些自由。至少我的博文,與以前的自己相比,能夠脫胎換骨。嗬嗬。
你提到雅斯貝爾斯,用了“軸心時代”這個術語,指的是“兩千五百年前後”的那個時代嗎?另外,我很讚同這句話“軸心時代創造了我們的……精神基礎。”是的。如果我們把曆史的鏡頭拉得足夠長,如果我們從現在的角度看,這句話千真萬確。換句話說就是,現在的我們,基本上還走在搶拾古人的牙慧,或者說不停地在消費先人們思想的路上,並沒有跳出他們早就研究過的課題範圍和想象馳騁的多維空間。為什麽?
至今為止,我發現,真正困擾我們思維向前發展,或者說成是停滯不前的真正障礙,不是來自於別的什麽地方,而是來自於我們自己,我們自己發明的“語言”!不是有那麽一句話嗎?語言的盡頭是音樂。可見,在很多與思想和精神有關的東西方麵,語言常常顯得蒼白無力,沒有能力超越自己給自己帶來的束縛,常常為自己的語言竟無法表述清楚自己內心中的某種感覺而憤怒。好在,每每這個時候,幫忙的出現了,音樂到場了,引導著我們的情感和想象,還有思維的線頭,順著音樂提供的渠道和平台繼續延伸著,流淌著,否則的話,如果不是音樂在暗中幫助我們的話,人類很有可能就會患上精神方麵抑鬱的疾病。
不久以前,我終於讀完了《西方哲學原著選》上下兩冊書。這套書摘錄的原著,從遠古的希臘開始,直到近現代的哲學論著。讀完之後的整體感覺是,不像科學技術,人類走到今天,在人文方麵的進步幾乎就是一個笑話,一直在原地徘徊和踏步,沒有什麽驚人的新發現和創舉。縱有幾千種千奇百怪的人文哲學高論擺在那兒撐著思想界,但在科學技術的麵前,它們還是顯得矮人一頭。什麽原因呢?一句話說不清楚,但我的感覺是,語言的本身的瑕疵,肯定是一個造成這種結局的重大的因素之一。
野性兄,很高興我們能在這兒平心靜氣地談論這些真正有趣的問題。
【這一切的發生到底是偶然的、隨機的呢,還是一種必然,或者是兩者的某種有機的結合?】這裡的關鍵是,如果它是【兩者的某種有機的結合】,那麼我們如何思考這個問題呢?我思考這類問題,發現這是個必須在思維方法上,先要解決掉的一個大問題。
我從西方轉到國學,找到了一個方法。一般來講,網上交流時,我會先打出國學旗號,一撥人會厭煩走開,還能嚇走一撥人,嗬嗬。剩下的才是超越中西這種狹隘分類的人,為數極少。現在的問題,要求使出渾身解數,還未必能解決,先綁住自己再思考,那幾乎沒什麼希望了。
我稱這種思維為象思維。它是一種模糊但可識別的一種方法。比如說,河流裡的漩渦,梵高的星空,和科學家繪製的洋流圖。當你將這三者擺在一起,就會發現,其中的漩渦很【像】。這樣就可以互相借助,使思維能夠伸得遠一點兒。
我對軸心時代有個比喻。一條很寬闊的大路,在十字交叉口轉彎,車在哪個點,算是真正地轉過彎了呢?我想每個開車的人都會有不同的轉彎點的定義,或者說,每個人打方向盤不同,不存在一個確定的轉彎點。但從遠處看去,我們知道,在某一個點上,車必然轉過了直角的彎。這就是個象。
人類與動物一起在自然之流中飄泊了很久,被自然所控製,去適應而生存。從智人到我們的先民,是個逐漸從自然之流跋涉上岸的發展過程。到得岸上,人類就不再去適應環境,而是改變環境,反適應。這是轉了彎的一條人類之流。這導致了人類遍布全球,不管生存環境有多惡劣。那麼怎麼定義上岸點,有人說勞動,有人說火,有人說城市,說法很多。但從今天的遠處看回去,我們隻知道必然有那麼一個點。或者說閾值,而這個閾值有個空間,這個空間像個窗口,而不是個點。
上述是外在,人的內在精神之流要復雜得多。雅斯貝爾斯說,軸心時代創造了我們的……精神基礎。這句話千真萬確。我們仍然在重整那個時代的想法,有發明,但很少能突破那個範圍。軸心時代是人類之流的願景的發祥地:人在解決了生存問題之後,人的精神開始主導人類社會的走向,即人應該是什麼樣的,人類社會應該是什麼樣的。這是怎麼發生的,不知道,雅斯貝爾斯用“時代”,描述了窗口。這個窗口很偶然地狹窄,這裡麵或有規律,但不為人知;若是神秘性質的,那各種宗教都很容易給個答案,也就等於沒有答案。嗬嗬,信很容易,持續思考和尋找難。我有朋友找著找著就信教了。
初民的思維依賴神諭、知識、和經驗。這三種,從神回溯和整理,會得到一神創世;從自然知識,開天闢地或現在的大爆炸;從經驗,古聖王。根據徐梵澄的《玄理參同》,似乎古印度,古中國,古希臘,都是這三種的混合,那時的人的思考很散亂,這是三者的共同的類似性。然後才有特定的願景被選擇。中國人整理出了天帝、道、和有巢燧人一直到堯舜禹等,神、道、儒為代表,都還在影響中國人。古希臘按照徐梵澄所講,原來都有。但隻剩下了理性還有人提,哲學家們就成了天才。如果希臘能挺到中世紀,大概拜火酒神什麼的教士,就是天才了。古印度我隻知道徐梵澄講的那一點兒,無評論。
很欣賞你的見解,覺得你這是在試圖講解這些思潮起源的社會和人文基礎。謝謝你的進一步解釋!這是一個很有趣又很深遠的話題,希望能聽到有見解和不同的聲音。
其實時代並不很一致。諸子最重要的老孔、墨、孟莊、韓非,四組沒有時間疊合,在三百餘年間出現。佛陀比他們早。古希臘亡國滅種,是後來再發掘的,因為相似而認祖歸宗。
但他們都是在亂世提出願景,是一致的。即社會發展到某個閾值,能夠出現神巫之外的思想者,文化夠成熟、社會資源允許、亂世需要,然後出現。佛陀提出的是個開放係統,古希臘隻有封閉係統(理性)被宣傳(宗教以及其他流派都被有意無意地忽略),諸子主流是半開半閉的係統。三種思維方式是不同的。
科學上的天才成批出現,可以參見海森堡在自然科學世界圖像的統一性演講和湯川秀樹的書。
美國建國的那些人,也是一批天才。這段歷史也值得一讀。
願景大致上是一種宏大的控製圖景。願景的出現,是不可控製的。願景未必現實,不一定都是對的。對的那些,就導致天才成批出現。不對的那些,可能有更多天才,但不被後人認可。
在大航海前後的那個時期,中國的實力還是挺可觀的,一點都不比西方世界弱,也許還更強。所以,同意你說的,中國人並沒有覺得西方世界有什麽了不起的。西方世界真正的強大是發生在工業革命之後,而中國正好又處在開始往下坡路走的階段。問候tintin!
所以,就出現了大量的思想家。同時代,文化也開始普及。
領導人需要琢磨曆史,吸取教訓。
我們普通人,琢磨自己前20年就夠了,草民不需要想那麽遠的。
活在當下。琢磨今天,明天。
-確實如此。
讚維兄的曆史觀和對這些問題的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