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多年前的某一天早晨,上海。
正從酣睡夢鄉中醒來的上海原住民,猛然發現自己醃臢的街道上不知道為什麽,忽然多出了許多藍眼睛大鼻子,嘰哩哇啦講著什麽天外鳥語的怪物。在西方文明24K含鐵量拳頭的優雅比劃下,曾經在這個星球上不可一世幾千年之久的中華大帝國,一夜之間就在心理的軟性賭場上輸掉了,輸得連個遮羞的單薄褲頭 - 上海 - 也沒能留下。
從這一天開始,上海再也不是以往的那個不名一文、衣不蔽體的小癟三了,她將永遠地失去那個原真的自我,嬌滴滴地劈開那雙性感的嫩腿,儼然成了一個身披“華麗的虱袍”的小資甜甜,迷醉在各種性騷擾的紅塵和資本邏輯的雜碎之中。
在稀裏糊塗地失去了還算可貴的童貞之後,一個嶄新的“上海甜甜紀元”從此高調地拉開了自己誘人旗袍的開衩,生撲向每一個美鈔和銀民幣養的雜種紈絝子弟的懷中,氣喘籲籲地夾住這幾種“現代物欲文明”的化身,左右逢源地紙醉金迷到今日。
一百多年後一個周末的早晨,陸家嘴。
我冒著蒙蒙的細雨,來到上海的這個掌上明珠,不,應該是整個中國含在口裏怕化了的世紀“糖糖”。
我逡巡在陸家嘴整潔劃一的超現代化街道上,不時極其費力地仰起頭來,想要好好地看一看,這一堆堆讓全世界都豔羨不已的超時空鋼鐵玻璃尤物。我的第一個奇怪的感覺是,這裏是上海嗎?我這是身在紐約的曼哈頓呢,還是倫敦的金融城,抑或是法蘭克福的商貿區?這裏還是那個小資小柔溫馨可人兒的俏上海嗎?還是那個眼花繚亂了中國近代史近四十多年的多事上海嗎?哪兒是那件“華麗的虱袍”和那個撩撥男人心旌N年的多事騷體女人?哪兒又是吳儂軟語的討價還價和滿大街的第一馬桶交響曲?
在國際資本的耐心啟迪和貴族化的馴導下,原先香騷四溢的上海肉身,已經按照“國際標準”被徹底地脫脂脫水,被專業蠟化成了一個“還留點人情味”的臘肉機器 - 原來的灰黃色顏值被韓式美白了;正常的視覺係統已經“被近視”到隻能辨識兩種單色:美鈔的綠色和人民B的紅色;聽覺感官也隻能聽進去一個字了:錢。除此之外,我不知道仁慈萬能的國際遊資是否還允許上海有血有肉,有真人味的性情和能善感滴血的良心。
像所有喜歡逐臭的肉食動物一樣,在至高無上“叢林法則”拳頭的規勸下,上海正在步履矯健地瘋狂追趕著時代年輕的“小鮮肉”- 股票、期權、期貨、貴金屬、房地產、外匯、炒買炒賣等,就是沒有興趣回眸看一眼自己還剩有幾斤幾兩的人味。這個香豔性感的女人,早已在精神和肉體上雙雙準備好為某某主義奮鬥終生。誰會光榮地成為她的下一個免費投懷送抱的幸運兒呢?咳,在國際資本胡蘿卜加大棒政策的強橫推銷和溫柔誘逼下,誰還能有體麵的自我和“下半身”的自愛呢?她向世人拋出的每一個香豔的飛吻,哪一個不是經過國際支票的打磨和拋光呢?
難道這一切就是我心愛的小甜甜的優雅本質嗎?上海,我曾經的夢中情人,我說的還受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