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上文《颶風從這裏刮起……》
很快就要登比薩斜塔了。
此時,我忽然莫名其妙地心血來潮,將多年來聚集的各種關於塔的激動人心的文字描述和曆史圖景,像催趕那些冷漠無味的模特兒走上T字形舞台時一樣,將她們一個個轟出了那塊神秘的遮羞幕布,讓她們一絲不掛、搔首弄姿地從我的麵前飄然而過。哪兒是那幾個價值連城的實驗道具?它們是不是早就被人拿到索斯比拍賣行,賣了一個上好的價錢了?那一天中,究竟還有誰有幸跟隨著伽利略,親眼目睹了這場世紀實驗?今天,我能否得到很早就開始在腦子中盤桓畫圈的問題答案嗎?
我在塔的頂樓上踟躇了許久,沿著圍欄一圈圈地轉悠,想要親自體味一下那種超凡絕俗的曆史厚重感,但是無論怎樣嚐試,還是找不到任何的曆史輝煌再現之感,更是無法想象出來,當年塔下麵聚集著熱情民眾時的震撼場麵。那天,塔頂上的風非常強勁,強大得似乎可以將人吹下塔樓,使我恍惚地感覺到好像整個塔樓都在搖晃。如今,我就站在那個經常在腦子中躑躅的偉大實驗發生的舞台,可是除了感覺到一陣強似一陣的世外罡風之外,其它的什麽都沒有:既沒有伽利略那不屈不撓無奈麵孔的悲催閃回,也沒有當年宗教法官們咄咄逼人的政治醜態的光耀再現,有的僅剩下呼嘯著的肆虐勁風,以及不斷從地麵上傳上來的人類噪聲的大合唱。
伽利略一五九零年登塔實驗的結果,是發現了物理學著名的自由落體定律,推翻了被世俗廣為接受的亞裏士多德的常識觀點:重的物體會先到達地麵,落體的速度同它的質量成正比的觀點。我不知道伽利略是在那一年的哪一個月份做的這個實驗。他是在七月份做的這個實驗嗎?我們現在還能查找到他當年做實驗時的氣象條件記錄,比如當時地麵的風速,以及塔頂上風速的準確數據嗎?讓我感到有點迷惘和懷疑的是,如果這上麵的風天天都是如此強勁的話,伽利略當年又是如何完成他的那個反常識的實驗呢?難道伽利略真的和我們開了一個天大的科學和曆史玩笑嗎?
一六一二年,據說有一個不相信伽利略的人,登上此塔重複做了這個實驗。他的目的很明確,就是為了驗證和反駁伽利略所做的這個著名的實驗。他的實驗結果與伽利略的並不一樣:兩個球體並沒有同時到達地麵。這一切又能說明什麽問題呢?曆史的經驗一再告誡我們,我們頭腦中的某些先入為主的常識經驗,或者是從日常生活中不斷積累的感性認知經驗,往往會極大地左右我們的思維模式和邏輯判斷,有時甚至會嚴重誤導我們的理性思辨和推論能力。雖然有的是來自於耳濡目染的傳說和人雲亦雲,可是,常識畢竟是經過了實踐苛刻檢驗過了的真理呀!在絕大多數的情況下,常識已經深深地嵌埋在了我們經驗感知體係的認知庫中,隨時會在我們不經意之時,悄然地溜進混沌的潛意識層麵,在冥冥之中支配著我們的感性認識和理性判斷。
塔樓頂上有一兩個工作人員,隨時監視著上麵的一切活動。他們不允許上麵有太多的人逗留在那裏,以防某些激進的不愉快事件發生。站在傾斜度最陡的那一邊,如果不是鋼鐵圍欄的政治正確和沒什麽可商榷的堅定政治立場,稍有不慎或任何的非分之想,都有可能讓我們化作一個超級的自由落體,飄然去充當伽利略定律的一個不必要的見證人。
總之,這次親曆世人皆知、萬人矚目的比薩斜塔,並沒有給我帶來任何想象中的浪漫驚喜,也沒有讓我激動得手舞足蹈,無端地生出想要與塔共舞的甜膩念想,更沒有想入非非地縱身一躍去成為新聞媒體和八卦小報的活體現場采訪記者。它並沒有圓了我多年的科學夢境,有的僅剩下卑微的“到此一遊”後的不憾之感。
超越物質主義。
很認同這段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