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到壓抑 --- 喘不過氣來
愛是磨難人的。
解析波赫士的情詩《我用什麽才能留住你？》
波赫士在這首詩《我用什麽才能留住你？》 （What can I hold you with?）中的經典語錄和名句：
—— 我用什麽才能留住你？...
—— 我給你瘦落的街道、絕望的落日、荒郊的月亮。
—— 我給你一個久久地望著孤月的人的悲哀。
—— 我給你我的書中所能蘊含的一切悟力，以及我生活中所能有的男子氣概和幽默。
—— 我給你一個從未有過信仰的人的忠誠。
—— 我給你我設法保全的我自己的核心——不營字造句，不和夢交易，不被時間、歡樂和逆境觸動的核心。
—— 我給你早在你出生前多年的一個傍晚看到的一朵黃玫瑰的記憶。
—— 我給你關於你生命的詮釋，關於你自己的理論，你的真實而驚人的存在。
—— 我給你我的寂寞、我的黑暗、我心的饑渴；我試圖用困惑、危險、失敗來打動你。
波赫士（Jorge Luis Borges，1899年8月24日－1986年6月14日）出生於布宜諾斯艾利斯，阿根廷作家、詩人、翻譯家。20世紀最偉大的西語作家，公認為二十世紀最博學的人之一、被稱為“作家們的作家”，其作品涵蓋包括短篇小說、短文、隨筆小品、詩、文學評論、翻譯文學在內的多個文學範疇，以雋永的文字和深刻的哲理而見長，有著奇特的多情而無情的感情觀。有作者這樣評論這位文學巨匠，“叱吒文壇的波赫士是天縱之英才，而畢生紅粉佳人不絕如縷，卻未能適時適所愛其所愛，取(娶) 其應擇的伴侶，是帕茲格茲意欲突顯波赫士在感情上的挫敗。”
波赫士的這首情詩《我用什麽才能留住你？》無疑是波赫士最美的詩歌之一。有讀者認為他是在哀婉地傾述對戀人的眷戀和對愛情的訴說，也有讀者看到的是詩人對戰爭的控訴，還有的讀者認為詩是詩人對故土的留念和表達對故土的深情，還有讀者認為他是在抒寫是對國家的忠貞……無論他的情感指向是哪裏，詩句間飽含的柔情都把讀者帶到他深陷其中的情感深淵，很容易將讀者淹沒和吞食。這首近似哈姆雷特式的詩，至今還沒有正式統一的解讀，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看法，我就來給出我的解析。
當賞析一首特別喜歡的詩歌時，首先要仔細研讀它的創作背景和作者的生平；如果可能，要查看詩歌的原版。這次我有幸找到了作者這首詩歌的手跡和相關的研究文章，所有這些珍貴的資料對從一個非常不同的角度深入精確地解釋和公正地評價這首詩歌起到了非常好的作用。
波赫士的《我用什麽才能留住你？》這首詩，是寫給“你”的，並列舉了能讓“你” 留下的數個原因，其中一條就是已經逝去的祖輩。我們就從簡單探討下麵的兩個問題開始，來解析這首詩。
1）這是波赫士給誰寫的情書？
2）為什麽波赫士在這首詩中會提及他己經過逝的祖輩？
【這首詩是給誰寫的情書？】
在詩的開篇，詩人就給出一個悲壯的背景，猶如世界末日一般淒涼的景象。開始我猜想這是波赫士以一種“情書”的方式來對他的祖國表示他的忠貞和對故鄉無限的留念。但仔細讀了波赫士的生平和上個世紀阿根廷的簡單曆史，特別是現代阿根廷曆史（約1880年至今），我否定我開始的猜測。1928年波赫士曾參與了為伊波利托·伊裏戈延竟選總統的活動，但伊裏戈延當選後，卻違背選舉中的民主改革承諾，讓象波赫士在內的年青支持者大為失望；再加上翌年伊裏戈延政府遭到嚴重經濟衰退等內政問題，在1930年的一場軍事政變中被推翻，波赫士和一大群年青人徹底對政治失去興趣。更不幸的是，他在政治領域所遭受的傷害也出現在了他的個人生活上。波赫士遭受到了家族遺傳的眼疾痛苦，當時他父親已經完全失明，1927年他做了第一次手術去治療他的眼病，以後相繼又做了七次手術。不到40歲時視力便逐漸衰退，近60歲時失明。 1928年以後，波赫士由於上述的各種原因，很長一段時間不再對政治感興趣了，也談不上會以情書的方式對祖國表示忠誠。在他三十多歲的時候，他把政治已經遠遠拋在了腦後，他開始注重在他的寫作上的轉型和寫作的獨特風格上。
據資料介紹，波赫士一生的婚姻生活並不如意。他長期獨身，再加上視力衰退，長期由母親照料他的生活直至68歲（1967年）才與孀居的埃爾薩·阿斯泰特·米連結婚，3年後即離異。母親辭世後，他終於認定追隨他多年的日裔女秘書 瑪利亞·兒玉 為終身伴侶，她是在12歲那年認識博爾赫斯的，當時，博爾赫斯已是一個年近花甲的老人了。他們1986年4月26日在日內瓦結婚，宣布她為他財產的唯一合法繼承人。
據資料記載，這首詩創作於1934年，最後出版時被稱為“兩首英文詩歌”(Two English Poems)。在1934年，波赫士（當時35歲）給一位女士寫了三首情詩，這位女士的身份當時一直未透露，後來知道她叫 Sara Diehl de Moreno Hueyo。前兩首日後以“兩首英文詩歌”題目發表，而第三首沒有發表。這位學者（注：Daniel Balderston，參考資料第一篇文章的作者）透露了當時的情形：波赫士可能當時愛上了一位有夫之婦；1934年，這位女士的丈夫死了，波赫士很有可能在這時寫的這幾首詩。據說已經開始談到婚禮的問題。這位女士曾表示過，“我不是一個隨便（想娶就能娶到）的女人，我感興趣的是錢。” 言外之意是沒錢結婚是不可能的。波赫士當時還沒有出名，他的寫作並不賺錢，他始終在尋找一份比寫作收入更穩定的工作。至到1937年，他才最終找到一份月收入$70的穩定工作（圖書館的助理工作）。
【為什麽提及他己逝的祖輩？】
正象前麵提到的那位學者指出的，在那時波赫士深深愛上了一個女士，為她而墮入愛河，這三首詩提供了足夠的證據；但是他們之間的關係由於錢的原因，和他當時的處境窘迫，生活拮據，愛情遭受到了挫折，甚至變得有些異樣。對於這種不可能的關係和愛的的熱烈以至難以表示出來，他所用的方式是非常不一般的。他抒發情緒的方式是謙虛的，赤誠的，有著長久沉湎的幻想與虛構。當一個人發出這樣的疑問時恐怕自己也已經有了答案，用什麽都留不住“你”，這又是何等悲哀。很有可能，波赫士（在詩中“憤怒而無奈地”承諾）可以給予這位女士任何的東西，他的忠誠，他的孤獨，他的悲哀，他心的饑渴，包括他可以向人炫耀的祖輩為國效力的曆史，但就是沒有錢，沒有錢，沒有錢。這就是這一切的答案！詩人為了愛情可以卑微地做如此的承諾，這卑微屬於用情至深的那個人，為了感化深愛的人，卑微到願意付出自己的所有。所有，不單單是外在擁有的，還包括自己堅持的價值觀和信仰，“我給你一個從未有過信仰的人的忠誠，我給你我設法保全的我自己的核心”， 但就是沒有錢。
下麵是這首詩的翻譯版。
《我用什麼才能留住你？》（阿根廷）波赫士
我用什麽才能留住你？
我給你瘦落的街道、絕望的落日、荒郊的月亮。
我給你一個久久地望著孤月的人的悲哀。
我給你我已死去的祖輩，後人們用大理石祭奠的先魂：我父親的父親，陣亡於布宜諾斯艾利斯的邊境，兩顆子彈射穿了他的胸膛，死的時候蓄著胡子，屍體被士兵們用牛皮裹起；我母親的祖父——那年才二十四歲——在秘魯率領三百人衝鋒，如今都成了消失的馬背上的亡魂。
我給你我的書中所能蘊含的一切悟力，以及我生活中所能有的男子氣概和幽默。
我給你一個從未有過信仰的人的忠誠。
我給你我設法保全的我自己的核心——不營字造句，不和夢交易，不被時間、歡樂和逆境觸動的核心。
我給你早在你出生前多年的一個傍晚看到的一朵黃玫瑰的記憶。
我給你關於你生命的詮釋，關於你自己的理論，你的真實而驚人的存在。
我給你我的寂寞、我的黑暗、我心的饑渴；我試圖用困惑、危險、失敗來打動你。
（王永年譯）
參閱文獻：
1. Borges in Love - Borges Center (University of Pittsburgh)
2. The Garden of Borges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