個人資料
  • 博客訪問:
正文

古言《君問歸期未有期》第二章 上船

(2024-10-30 05:34:43) 下一個

  《君問歸期未有期》第二章 上船

  洞霄宮的山腳下,整整齊齊地排列著無數輛,送張天師衣冠棺槨大車的馬車,道教的旌旗和華蓋像雲一樣的覆蓋了山裏道路。現場山上山下所有的人都鴉雀無聲,保持異常的沉默。被張天師生前指定的主事,穿著紫色法衣的婁近垣法師,正忙碌的給各個道門的法師分配任務。

  杭州正一道和全真教的各個道觀的主持,和慕名而來的全國各地的道士聚集站在一起。黑壓壓一群人中,主事的法師穿著紅色,黃色或者紫色的法醫,手中端的拂塵,法事用的器具,和各種符咒。跟在法師後麵是舉著各自的道觀旗幟的道士,還有虔誠拜頌的信徒。

  這些之前趕到杭州的道家眾徒,他們將親自送張天師的衣冠棺槨,按照吉時安排,夜行回龍虎山安葬。反正他們必須要參加在龍虎山舉行的,官方主持的大型道教齋醮儀式。

  官方送棺槨大隊人馬隊伍離開後,在紫霄洞的大殿內正式舉行了,飛升張天師肉身的安葬儀式。參加儀式的有紫霄洞的道士,還有跟著張天師進京朝拜雍正皇帝,龍虎山選出的道教法師和道士隊伍。他們熟練的在大殿內舉行水火煉度儀,和祝賀張天師飛升羽化成仙的儀式。

  這些儀式隻有龍虎山的核心法師才會做,飛升後天師的肉身被藥香沐浴後 ,裹著畫滿符咒的白紗布,眉和臉修都用秘法修飾過,靠近了都有脂粉藥香撲鼻。張天師是飛升羽化成仙而去,所以龍虎山的法師臉上並沒有悲傷。他們很少有人說話,默契熟練的進行自己在醮儀中的禮儀。

  當然他們都經過了齋戒和焚香沐浴,慶祝天師飛升和祭奠亡靈不同。祝賀飛仙儀式完畢後,他們用金輦抬著張天師的肉身,在夜色的掩護下,將肉身封入了,張天師在世時候選好的,隱藏在白鹿山中的一個石洞內。這裏是道教洞天福地,是飛升的道場,是對外人秘而不宣的秘密之所。

  那位殉道而亡的黃離子真人的棺槨,被安葬在距離張真人肉身藏秘洞不遠處山穀裏。這是成全她守護師哥掌門的心願,但是理法和名分上還是沒有能夠合葬。在女道姑安葬前,小女孩最後看了一眼棺槨中的師父,她紅腫的眼泡已經沒有眼淚。她細心的用脂粉打扮著師父的臉,太陽穴的血跡已經擦洗幹淨,用了一朵白色蓮花別在左耳,遮住了傷口。

  小女孩將師父青色的道服整理後,又細心的看看衣裳是否周全。婁近垣法師默默的站在一旁,任由小女孩用自己的方式做最後的告別。

  第二天的一早,樓近垣帶著進京朝見皇帝的,龍虎山的道家隊伍就出發了。他們下山後,驅車來到了杭州的客運碼頭,這裏早就有官船等候他們。

  杭州官府專用碼頭,與望不到頭停泊著千艘以上的各種商船碼頭隔開。官府進京的官船豪華氣派,是兩層樓的船體。老遠就看見掛著官府旗幟的官船,整個船都是上好的木製材料,細節都精致非凡,雕梁畫棟氣勢雄偉。官船的白色大帆也是那些寒酸貨船不能比的。並且這些碼頭的河岸後麵,是河道的官衙房屋建築,運河上每隔著一段距離有橋接運河兩岸。

  這裏有江南最大的造船廠,內陸進京的貨物通過各地的漕運碼頭,或者車馬運輸到杭州後,集中在杭州碼頭裝卸貨物。遠遠望去杭州的碼頭附近桅杆叢林密布,幾千艘的貨船在碼頭附近雲集,這些船帆的桅杆旗幟在碼頭兩岸,就像一道望不到盡頭的高牆。

  沒有電子科技的時代,碼頭商船出杭州碼頭,都是通過舶司的調度中心高塔上的鼓聲傳遞信號,所以靠近碼頭周圍可以整天聽到各種節律的鼓點聲,隨著這些節奏每天都有裝著滿貨物的神舟張開大帆出港進港。

  在碼頭,穿著朝服送行的官員隊伍,看到穿著紫色法衣的樓近垣車馬隊伍到來,都集體鬆了一口氣。因為樓近垣連夜將張真人的棺槨送回了龍虎山,他們免受了舉辦送靈柩的儀式的煩惱。由於龍虎山的張真人是正式的官員,現在張真人半途在應召途中飛升,雍正帝的態度是吉是凶,他們真的不好把握。

  樓近垣和龍虎山連夜已經將張真人的棺槨送回龍虎山,他們都不知情的情況下,一切都有轉圜的餘地。現在看著張天師飛升後的第二天早上,樓近垣就帶著朝覲皇帝的道士隊伍出發,他們心中都不再懸著,彷佛頭上的官帽子沒有那麽漂浮了。

  昨天那位紫霄洞的官宦使臣,迎上來給樓近垣行禮,話裏有話的說,“見過婁法師,官船十天前就已經準備好,你們可以即刻啟程。”

  樓近垣抱手還禮後點頭致謝,語氣穩重大方的說出了官員們的憂心,“謝謝各位大人,我們馬上趕路,將在杭州耽誤的時間追回來,免得聖上等急了。”

  然後樓近垣一揮手,道台也給跟隨的手下發出了命令,馬上有官門的衙役和軍士,幫助道士們把車馬上的行李箱和隨身的用品搬上船。

  樓近垣和官員在岸邊一邊看著手下人搬運貨物,一邊說話寒暄不至於冷場。一些官員讓手下拿出了獻給雍正爺的禮物,讓樓近垣幫助進貢。還有好心的人給樓近垣透露一些知道的,公開的京城人情世故的宮廷秘宣。

  但是很多人都隻是默默的觀望,因為樓近垣現在隻是張天師飛升前指派的臨時負責人,並沒有得到雍正帝的首肯,何況樓近垣這次覲見皇帝是吉是凶都前景難測。

  杭州知府給手下的一個官員一個眼色,有個碼頭的官員走上前,雙手遞給樓近垣一卷新出版的《大運河輿圖京杭運河圖》,這個比龍虎山收藏的《京杭道裏圖》有更詳細的文字題識。樓近垣打開看,都是圖畫的京杭運河圖,有嘉興茶禪寺三塔、蘇州寶帶橋、清江浦清江大閘等,這些筆畫寫實又實用,這些畫筆顯出的建築物特殊意象均容易辨認。

  在旁邊站著一起看圖的杭州知府,指著圖中鎮江段江河交匯的壯美景色,“看這裏就是,金山、焦山和北固山三足鼎立,長江滾滾東去,杭州出發的漕船就從此破浪北進。”

  緊接著,另一個官員指著圖畫說,“這裏是獨具特色的揚州運河,你們在這裏可以好好的吃喝休整一下。

  樓近垣將運河圖收好後,真誠的給碼頭官員拜謝,“謝謝大人的禮物,這個真是解了我的燃眉之急。”

  官員也是誠摯的回禮,“真人是要見聖上的人,希望你一路順風順水,也是我們杭州官府的幸事。”

  這些官場的寒暄都有劇本,樓近垣是要麵見雍正皇帝的人,現在就是要有個拿出手的交情,與談話的小本本。既不顯山又不漏水的,和樓近垣搞好關係。萬一他得了聖寵,到聖上麵前進言幾句張天師在此地受了什麽怠慢,他們都有吃瓜落的風險。

  可是如果樓近垣麵見聖師不受待見,他們也不會因此被牽連。萬一樓近垣和聖上關係好了,他們再變臉巴結,到時候人情就不好做了。一副京杭河圖,就是和樓近垣說話的契機。人和人就是說話的藝術結交,何況樓近垣在張天師飛升後,能被指派為進京朝覲皇帝的代理負責法師,那些龍虎山的法師們看上去都很服從,就說明他雖然年輕,必定是有些本事和手段的。

  官場的活命交際手法,其實和中醫一樣,是要望聞問切的手段。特別是雍正皇帝可是一個雷厲風行的人,手下的耳目遍及朝野。清朝自入關以來,朝廷對於道教沒有裁撤,但是也不待見。康熙朝時候,雖然龍虎山張天師還是從二品的官階,還是道門的領袖。但是康熙帝喜歡禮佛,對道門很冷淡,導致朝廷很多官員都不敢與道門走的太近。

  現在雍正皇帝上位後,這些觀望的官員都知道雍正喜歡禮佛。這次忽然招龍虎山的張天師進京朝覲,社會,官場和道門都為之一振。龍虎山非常的重視,知道振興道教就在此行。如果皇帝哄得高興了,道教還會在清朝繁榮下去,如果哄的不好,對道門就是滅頂之災。可是雍正皇帝偏偏是最不容易哄得主。

  杭州的官員從雍正帝召見龍虎山張天師的旨意中,發出各種的猜測。本來人心各異各自押注,大部分都是不看好的結局。哪裏想到張真人在杭州飛升了,這個結果讓當地的官員如坐針氈。深怕搞不好了,自己的項上人頭和烏紗官帽也會隨張天師飛升不見了。

  貨物裝好後,樓近垣與各位官員拜禮告別,在登船前,有個傭人老媽子,從岸邊停著的一個單人轎子裏,領出來一個十來歲的小女孩。

  她走到樓近垣跟前行禮,“見過義父。”

  樓近垣溫和的摸摸小女孩的頭,“好了,我們出發去京城。吳媽你照顧好她。”

  “嗯!”

  “是!法師,我這就帶她上船。”

  站在岸上等著大船啟動的官員中,杭州道台看到這個小女孩,認出她就是昨天在山路上見到過的小道姑。雖然她今天沒有穿道袍,人也沒有細心打扮,臉上沒有施任何粉黛,但是身上的沉香味隨風飄來,這個味道讓過目不忘的道台記憶猶新。

  他仔細的觀察,小女孩今天穿著一身淺綠色衣裝,看著是規矩裁製的上裳下裙。雖然是泯然於眾的普通式樣和顏色,但是她的身材亭亭玉立讓她很出挑。兩隻眼睛腫的像金魚眼,頭上斜插一朵新摘的白蓮花。眼神雖然憂鬱悲傷,但是仍顯得貴氣自重的感覺,和尋常人家的小家碧玉不同,一眼望去就非常的入眼。

  道台望著小女孩又開始腹誹,“義父?什麽意思?眼睛哭得紅腫,是傷心?昨天上山的道姑是他的相好?”

  不久道台就自我否定的搖搖頭,要見皇帝的人怎麽敢帶一個地雷去京城呢?要不是就和飛升的張天師有關,可是如果是和張天師有關,為啥不跟著龍虎山送棺槨的隊伍,一起回龍虎山呢,這裏麵一定有玄機。

  道台給啟動的大船招手後,轉身低頭對身後的心腹說,“去,打聽一下,昨日上山的道姑叫什麽?在哪個道觀修行。”

  打著龍虎山旗幡的官船離開杭州碼頭後,小女孩就來到船的前麵,伏在船幫看到碼頭兩岸的景色。現在她根本沒有心關顧這些貨船嘈雜的運行聲。她將頭上的白色蓮花摘下來,一瓣瓣的撕下來後,朝著水中丟去,看著這些白色的花瓣隨著河水沉浮後消失,就像師父的命運一樣。

  看著流水的無情,小女孩眼中又浸滿了淚水,眼淚一滴又一滴的落進河水中。中年的吳媽來到甲板上喊她,“哎呦!我的小姐啊,你怎麽敢到這裏來,這裏危險不說,風也大。”

  小女孩無動於衷,吳媽拽了幾下都沒有拽動,“哎呦,小祖宗,行行好,我的小祖宗。”

  “我來吧,吳媽。”

  樓近垣不知什麽時候出現在甲板上,他接過吳媽手中的一件披風,給吳媽示意她可以離開了,吳媽行禮後離開甲板。樓近垣默默的站在小女孩的身邊,和她一起望著江水。

  過了很久,天色都近黃昏了,小女孩終於抬頭望著樓近垣,看著這個年輕的義父。他七尺多長的身材,不矮也不胖,人長的非常的周正,不是很帥氣,也不是的輕薄之人。他不說話的時候,雙眼也閃著源源不斷智慧火星。有他在身邊,小女孩覺得有一股泰山軸心的穩重感,讓人可以依賴的感覺。

  看四顧無人後,小女孩主動問,“您為啥收我為義女?”

  樓近垣直率的說,“我不放心你一個人回到真人觀。”

  “可是那裏的道姑都很喜歡我,我從小就長在那裏,我很想她們。”

  “就是因為你想她們,她們也喜歡你,所以你才不能留在那裏。”

  “為什麽?”

  “雖然你穿著道袍,但是你沒有度牒。”

[ 打印 ]
閱讀 ()評論 (0)
評論
目前還沒有任何評論
登錄後才可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