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堯的紐約日記
在紐約法拉盛居住10年的媒體人
最近我報道一則紐約長島華人對當地警局的捐贈活動，一大早華人組織和當地居民搬著甜甜圈、咖啡、餅幹到納蘇郡第3警局送早餐，目的是為了感謝在抗議示威期間警察保護當地居民，也對他們在這段時間承受巨大壓力表示理解和慰問。主辦者是一個2000年來美國讀書，之後留在科技公司工作的華裔，他告訴我15歲的女兒前些天剛剛參加了抗議警察暴力執法的遊行，在這件事上兩代人存在分歧。
紐約長島新海德公園華人協會捐贈早餐給當地警局
先來介紹一下這位華裔家庭的居住地——紐約長島的新海德公園。這裏白人占一半，華裔大概34%，這個社區的家庭收入中位數大概14萬。在這個社區絕大多數一代移民都認為警察隊伍中的確有個別“害群之馬”，但不應該作為整個社會群起而攻之的理由。然而華裔二代則認為雖然抗議隊伍中混入一些打砸搶的不法之徒，但這些人都是“害群之馬”，並不能因此作為汙名化整個抗議活動的理由。有趣的是兩個截然不同的陣營，理由卻是如此類似。
暴力遊行和和平遊行
在白人暴力執法引發示威遊行這件事上在美華裔基本上是以上兩個態度，其中的分水嶺基本上是你是一代移民還是ABC。多數一代移民認為警局強有力的執法才能保障社會的安全，至於非裔與白人的種族矛盾的確存在，但白人也麵臨逆向歧視呀，亞裔更麵臨自己的刻板印象呀，可是這一切都不應該成為社會不安定的因素，總之一句話對於有房有產，甚至還有店麵的華裔來說，維穩最重要。而ABC則站在主流媒體一邊，認為這件事是美國種族主義根深蒂固的印證，之所以爆發這麽大規模的示威遊行，因為No justice No peace,沒有正義就沒有平靜。這兩種價值觀衝突，是由他們的生長環境，經濟地位以及身份認同等很多因素導致的。
在我采訪的這對父女中，父親認為自己有中國和美國的生活經曆，平常什麽新聞渠道都不排斥，換句話說CNN也看，FOX也看，所以不存在偏頗的見解；女兒認為父親的All Lives Matter是赤裸裸的種族歧視，在美國社會非裔的生命“不珍貴”，所以現在才發起了“Black Lives Matter”的抗議示威，目的是提高大家對非裔生命的重視。剛聽女兒的理論我有點接受不了：憑什麽非裔的命就“更”珍貴？最起碼也是所有族裔的命一樣珍貴啊。可是一個ABC用一個比喻讓我有點明白了：這相當於一棟房子正在著火，在大家正在討論如何救火時，旁邊卻有一群人說所有人的房子都應該防火，於是把傾注全力滅活的隊伍分散開來保護還沒有失火的房子。於是真正亟需救助的失火房屋在資源不足的情況下反而被燒毀了。
在美亞裔參與支持非裔的遊行
在CNN的一篇關於亞裔對佛洛依德事件的報道中也提到了亞裔年輕人與上一輩在種族主義問題上的不同觀點。一位叫KANG的韓裔年輕人將一封控訴警察暴力執法的信翻譯成韓語：表示自己的父輩或許從來沒有交過一個非裔朋友，也沒有非裔同事或熟人，然而作為二代美國人他們有，所以他們為自己的朋友擔心害怕。Kang和另外330名亞裔一起將這封給亞裔家長的信翻譯成26種語言他們認為如今的Black Lives Matter不僅是非裔和白人的事，而關乎到每一個少數族裔。
這個觀點女兒也以自己的方式表達出來：前段時間亞裔剛剛因為新冠病毒肆虐在美國成為仇恨犯罪的受害者，如今的佛洛依德事件受害者是非裔。每個少數族裔在美國社會都是一個島嶼，所以不要問“喪鍾為誰鳴，喪鍾為你鳴”；有點像二戰期間猶太人慘遭屠戮的狀況：不要對任何少數族裔的悲苦置若罔聞，因為你永遠不知道誰會是下一個被宰的羔羊。
除了成長環境，老一輩亞裔對種族主義態度還取決於他們的收入水平。2018年美國政府人口普查顯示，亞裔是所有族裔裏家庭中位收入最高的族裔，2017年年收入超過8萬美元，超過了白人。而非裔的收入隻有亞裔的一半。紐約時報的一篇題為《美國亞裔要向“美白”說不》的文章裏表示，數十年來，亞裔一直被視為與白人關係密切的“模範少數族裔”，而且我們自己在很大程度上也接受了這種“美白”。這或許也是為什麽一些華裔在佛洛依德事件中無法有同理心，因為同為少數族裔，亞裔和非裔無法等同。
在采訪結尾我問他們是否認為亞裔在遇到這種社會事件時就該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父親說不該，亞裔要警惕白人和非裔在利益談判過程中，不小心讓華裔成為了犧牲品。這一點在Affirmative Action運動中似乎成為了印證。原本非裔要求教育領域的平權，華裔熱熱鬧鬧地參與，結果發現事與願違，廢除SAT考試讓以成績致勝的亞裔得不償失。而女兒也認為不該，理由是隻有在非裔等其他少數族裔被欺負時亞裔站出來，才能保證亞裔被歧視時有人為我們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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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一個ABC用一個比喻讓我有點明白了：這相當於一棟房子正在著火，在大家正在討論如何救火時，旁邊卻有一群人說所有人的房子都應該防火，於是把傾注全力滅活的隊伍分散開來保護還沒有失火的房子。於是真正亟需救助的失火房屋在資源不足的情況下反而被燒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