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

 

爸爸攔住家明，你還有未竟之事，不可衝動做無謂犧牲。

 

家明嘶吼，父親被打死了，燒死了，琴南也被打死了燒死了，是替我死的，家珍瘋了，母弟幼子尚在危途，老師是讓我獨自苟活著嗎？我不如一個高老漢，不如一個目不識丁的趙三寶，我慚愧呀。我還有什麽臉活在這世上？

 

我自醒事以來，認得的家明沒有如此猙獰的麵孔。他目眥欲裂，眼內血赤，仿佛要吃人的妖怪一般。但我竟不怕他，隻覺得自己也是這樣猙獰可怕的。

 

我似乎剛剛驚醒過來睜開了眼睛，剛剛看見了這個世界。這是怎樣的一個世界！我恨，熊熊的烈焰灼燒著我的心。我也仿佛野獸一般，想要去咬噬那些野獸。

 

家明走了。他臨行一一交代我，黃家安堂定堂和我一起走，家珍交給你，照顧好爸爸媽媽，也要護好琴家。

 

我將怎麽活下去呢？我恍然看見自己昨日種種的可笑，過去的一切那麽遙遠了。什麽是我的命運呢？

 

去照看家珍舍命救下的那些孩子。就要入冬了，鋪蓋被褥還不齊全。去做事。每日醒來就去做事，有多少事需要去做。爸爸催趕我出去。

 

我和孔旻輝記錄檔案，給李森，元樸孟樸，婉瑩婉婷，汝璧，杜家姐弟，建墓修墳立衣冠塚，我出入育嬰堂，保育院，我做了許多事。我們給琴南刻好了碑文，在烈火中永生，在霞光中長存。爸爸寫的是兩門共婿，一樹流蘇。

 

春天來時我會去打理花圃，學會栽種花木。我願望古城重回舊日的繁華與安寧。所有死去的人，當他們的魂魄歸來，他們將看到自己熟悉的家園，而不是人間地獄。

 

我忙碌得幾乎忘記了琴南，也忘記了家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