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裏我去城外踏青,走迷了路,看到一個人在一棵流蘇樹前站著看,那一株樹樹形高大優美,枝葉茂盛,滿樹白花,如覆霜蓋雪,纖纖細蕊,潔白無瑕,香氣四溢,清雅宜人。我呆呆看著他,又圍著他轉了一圈,我十分肯定這一棵流蘇樹是這個人的本體。於是說,在下朱思文,迷路山中,可否請樹仙送我回家?他愣了一下,然後嘴角上彎無聲笑起來。我們一前一後走,我跟在他後麵,他步子大,走幾步就停下來。等著我。我們走在寂靜的春夜裏,走在寂靜的山中。不知不覺到了南城門。他向前繼續走,我繼續跟著。走到我家的時候,他站住轉身快步走遠了。媽媽正在門口張望,我跑過去向她講述我的這一番奇遇。
我去南街花圃買花,赫然發覺樹精坐在桌前修剪一盆盆景,我大驚失色脫口而出,流蘇,你因何在這裏?還將幼苗摧殘了?
時下的年輕人都西裝革履,油頭粉麵,他穿的是粗布衣裳,就是流蘇花的白。我喚他四月雪,他問,為什麽這麽叫?我讓他猜一猜。我這麽喚自然是有原因。可他猜破了腦袋也猜不出。我說,蠢材,蠢材。我問他的名字,他說是琴南。是琴弦的琴。因為生在南長街,便是單字南。
媽媽說家裏要了花苗,一會兒花匠送來,要我留神。我打開門,是琴南在門口。他有些窘迫,也有急切,結結巴巴地說,朱,四小姐,我是來送新發的,薔薇的。
我看著他挖土,起架,栽種,要澆灌時,引他到井邊汲水,我寫信給他,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縱我不往,子寧不嗣音?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縱我不往,子寧不來?
挑兮達兮,在城闕兮。一日不見,如三月兮!
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揚婉兮。邂逅相遇,適我願兮。
野有蔓草,零露瀼瀼。有美一人,婉如清揚。邂逅相遇,與子偕臧。
女曰雞鳴,士曰昧旦。子興視夜,明星有爛。將翱將翔,弋鳧與雁。
弋言加之,與子宜之。宜言飲酒,與子偕老。琴瑟在禦,莫不靜好。
知子之來之,雜佩以贈之。知子之順之,雜佩以問之。知子之好之,雜佩以報之。
他說,好多字不認識。也不知道意思。神色有些慚愧。我安慰他,也不要緊。我來教你。
呂耀先的哥哥結婚,我們同學去觀禮吃喜酒。張婉瑩,石汝璧,郭家珍,羅元樸孟樸兄弟,賈士德,李森,張烈都在,琴南也在。隻是他在院子裏侍弄著花束花環。我心不在焉,一心想去幫助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