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豬記

      養豬記

 

    澈是我生的第二個孩子，因為汲取了養哥哥的經驗教訓，我們養澈養得大膽很多，也輕鬆很多，澈似乎也比哥哥省心很多。他在地上爬過，也吃過手，他的免疫力似乎很強，極少生病，從沒發過高燒，至今沒用過抗生素，隻有幾次有限的低燒。

 

    他也不懶，不愛多睡。小小年紀周五跟著哥哥熬夜看一場電影，周末最多睡到十點鍾就要起來。被我強行拖回來睡，躺在我身邊一邊輾轉反側一邊和我討價還價，再過十分鍾我就起來，再過二分鍾我一定要起來，我已經又躺了一個小時了……

 

     我和澄說起自己的長長的夢，他在一旁聽著。假若問他做了什麽夢。他搖搖頭笑答，沒有做夢，不記得了。

 

    他也不像澄一樣敏感。用哥哥的話說，他像一隻 happy chick，整天無憂無慮的。

 

    但他又是個極有主意能自己安排生活的小孩。兩歲多早上起來就自己飛快地上樓去玩。頭天睡前他告訴我，他已經知道明天要做什麽。我在樓下收拾工作時，他一個人高高興興唱著歌，他自己一個人可以玩很久。

 

     他的性格平和，活潑好動。對外界的東西有著強烈的好奇，也有決斷力。他喜愛企鵝。電腦桌麵設的是企鵝，學校做的木工小凳子上雕的是企鵝。他一年級寫過一篇小企鵝一家的故事，寫的童趣十足。他五歲多參觀耶魯博物館，正好有個活動，回答幾個問題便可以選取小動物掛飾。他答完題毫不猶豫拿了青蛙和企鵝。知道隻能有一個時，他看看左右手便放下了青蛙。但是還是想要青蛙就拉著我再回去問，能不能再回答一次問題，因為他想再要一個小動物。那個哥哥看他可愛，允許他再選一個，他立刻取了青蛙。

 

    他很樂觀，他自我反省自己的成績，我雖然寫作不夠好，但我數學很棒。

 

    在他還很年幼時，聖誕節他用歪歪扭扭的字寫了一封信給聖誕老公公，親愛的Santa，請你吃餅幹時一定小心，千萬別把碎屑掉到地板上，不然，我媽媽會生氣的。

 

    他看無字的故事書看得精精有味 ，時不時笑出聲來，還繪聲繪色講給我聽。他最愛看的一個係列叫owly，講一隻貓頭鷹和一條小蟲的友誼的故事。

 

    當他讀了一本離別的書，他會感慨，如果爸爸媽媽哥哥都死了，我就沒有家了。

 

     他依戀著我，他會拖著軟軟的腔調漫聲喊，請求我，尤其在生病的時候，媽媽，陪我。我有朋友在，我們深夜談著天時，他會拿著他心愛的小熊悄悄走出臥室，躲在客廳的門後等待我。

 

     他的觀察力很強，一歲時就知道媽媽洗完澡要用浴巾。我拉開簾子看到他捧著浴巾站著等候著我，挪動著他的小腳丫努力把浴巾遞給我時，我的心都融化了。

 

    他愛吃。看美食欄目看得津津有味。他的味覺極其靈敏，能嚐出別人不能嚐出的味道。奶奶爺爺讚歎自己烙的蔥油餅多麽香，他吃了一口皺眉頭，形容說像醋的味道。我去吃，確實有酸味。問起來原來是麵團隔夜沒放冰箱。買回的牛奶，哥哥爸爸早上喝過沒說什麽，他抿一小口，說有怪味。我喝一口，確實後味不對。當他說牛奶有草的味道時也確是的。他是我們家的Ratatouille鼠大廚，我不能確定剩菜剩飯的好壞時，就請他來聞做鑒別。

 

     他愛絨毛玩具。他的枕邊排滿了各種小動物。後來他用他的衣櫥的一層給他的小夥伴做了家，每天晚上睡覺前選一個出來陪伴他。但他近半年總抱著的睡的是一隻大狗。去年夏天他在日本看到一隻大秋田犬想要，因為太大太占地方我們拒絕了他的請求。他失望地哭了。然後他鍥而不舍地努力，反複央求，去洗碗，擦桌子，收拾，直到我們實在不能不答應。他終於抱著他的心愛的大狗時，他的笑容像七月的向日葵一樣的燦爛。他還說，以後，我要告訴我的兒子，當年爸爸是如何辛苦才得到這隻狗，引得我們大笑。

 

    他對衣服不太挑剔，給他買了新的他也歡喜，對哥哥的衣服也全盤接收。他一邊把哥哥穿小了的睡衣移到自己的衣櫃裏一邊開心地說，都是我的了。但是他有他在乎的東西，他堅持要一個和哥哥一樣的saxphone 。當我們逗他玩，問他買一個比哥哥的低一檔的可不可以時，他笑笑不說話。

 

     他對哥哥的音樂才能充滿仰慕。然而當哥哥做他老師教他時，他又時時提出他的見解，堅持他的意見。他其實是個有些bossy的小家夥。

 

     他不乖去玩遊戲，被我威脅要把他屁股打成八瓣時，他質疑說，怎麽可能。我回答他，隻要用的力氣大一些，自然就成了。他偷偷地表示了對我的鄙夷。

 

     當我真正生了氣訓他的時候，他會低下頭去不說話，滴下一顆顆晶瑩的淚珠。當我不忍擁抱他時，他立刻就會笑起來。他從不懷疑媽媽的愛，他吃奶吃到年華老大，從中獲得了足夠的安全感。

 

    他跟奶奶學中文，念會一篇課文掙一塊錢，背會一篇掙兩塊錢。每次學完掙了錢他都在一個本子上清清楚楚整整齊齊記下他的勞動所得。回國或奶奶來時再向他的奶奶討債。當他想要什麽東西我們不答應時，他會豪氣宣稱，用我自己的錢，我有錢。他用他掙來的錢給爸爸買了他喜歡的羊駝圖案茶杯，給哥哥和他自己也買了新的水杯，他會告訴我他花了多少錢還剩多少錢，他的賬是很明白的。

 

     我們兩個漫談養狗。他說我們家的狗狗一定要懶，不睡到日上三竿不起床。因為媽媽是絕不會早上起來遛它的。而且一定要聰明勇敢，最好可以自己出去遛彎。出門一定知道攜帶 GPS ，假如迷路了，哪怕到了撒哈拉沙漠，也能從容坐下，伸出他的狗爪爪輸入77 定好位，選一條最安全快捷的路徑跋山涉水回家。最好路上還能談一場風花雪月的戀愛，然後拖家帶口回來。當狗狗按響門鈴時，他一定會為它開門擁抱它，並且摸著狗狗的頭誇讚它，good boy!

 

     他從小生的分外雪白粉嫩。他被校長選做代表去參加小學破土儀式，回來我們談論校長的選人原則，原來是按種族平等分別選擇了黑白黃三個小朋友。他低下頭看看自己的胳膊，反駁說，是一個黑人，兩個白人。我是個白人。

 

    他的頭發黑黑的卷卷的，他喜歡留得長長的。他有自己喜愛的理發師。如果找另外的人剪得短了，他會對著鏡子哭，控訴太難看了。

 

    他生於丁亥年，被我們養的像一隻憨憨的小豬。當他像小豬一樣拱進我的懷裏尋求安慰時，他是最讓人憐愛的。

 

  他是世界上最愛我的人。我將永不會忘記一歲的小小的他捧著浴巾在浴室等媽媽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