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個從地理上越來越遙遠的小鎮上,那個名叫坎兒的男孩。他長著一頭烏黑的頭發,眼睛猶如夜空中最亮的星星。他的班主任,李老師,是鎮上最為嚴肅的人。他有一雙銳利的眼睛,仿佛可以看透人內心深處的秘密。
一天,坎兒在縣圖書館借了一本描寫大革命時期廣州紅色革命的長篇小說《三家巷》。他被書中的故事深深吸引,於是決定在周記中反映這本書的內容,完成李老師布置的作業。
然而,當坎兒把《三家巷》的內容抄在周記上交差時,李老師卻把他叫到了辦公室。他並沒有批評坎兒抄襲,而是板起麵孔嚴肅地告訴他,這本書是一株毒草。
坎兒驚愕地看著李老師,他完全不明白。文革來了,“破四舊,立四新”,許多書籍都被打成了毒草。但《三家巷》隻是一本小說,它描繪的是曆史,是真實發生過的事情。
站在教研室裏,坎兒麵紅耳赤,十分羞愧。周圍都是學校裏的課任老師和其他非課任老師。他們的目光讓坎兒感到自己仿佛被審判一般。他真想找個地縫鑽下去。李老師卻認為他成功地避免了一個少年滑入資產階級道路上去,挽救了一個人的政治生命。從大的方麵說,也就是挽救了革命,挽救了黨。
批評完之後,李老師說書還是可以讀的,但要讀革命的書籍,不能看“封資修”的有毒書籍。坎兒從李老師似笑非笑的臉上看不出來什麽是革命的書籍,什麽又不是革命的書籍。在偉大的文革運動當前,才子佳人的戲不能演了,有毒草的電影不能放了,靡靡之音也不能演奏了……他隻覺得圖書館裏的書籍可能都有毒了,不能亂看了。
李老師對政治異常敏感,積極參加校內外的文化大革命運動。被當時的縣革命委員會領導看中派任縣文藝隊隊長職務,在這個原來隻演才子佳人的地方大唱革命樣板戲,大演工農兵形象,宣傳越來越好的革命形勢。
然而,多年以後,當坎兒在省城的一個研究所工作時,偶然在省文化廳門口遇到了正在候車的李老師。那時的李老師已經瘦骨嶙峋,目光黯然無色。文革結束以後,準確地說應該是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以後,國家工作重心轉移到經濟建設上來了,李老師所關注的政治運動早已是明日黃花。他正在為女兒報考藝術職業學校而找範成幫忙。範成原來是縣文藝隊的小提琴手,李老師的手下,現在在文化廳當處長。
看著昔日那個曾經不可一世的班主任,坎兒心中湧起一股複雜的情感。他想起了當年被批評和羞侮的場景,想起了李老師那嚴肅的眼神和尖銳的話語。雖然時間已經過去很久,但那段經曆仍然曆曆在目。
歲月流轉,時光荏苒。坎兒已經成長為研究所裏的一名中層業務骨幹,主管一份省級專業雜誌的編輯出版工作。他始終記得李老師當年這個陰差陽錯和荒腔走板場景,讓他在人生的道路上時刻警醒對這個複雜的社會保持一種審慎的態度,也是把一樁壞事變成了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