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利
中午做了一個夢。
夢見鍾老三西裝革履,滿臉興奮樣,開著一輛高級轎車到我家送請帖,說他兒子結婚。
鍾老三是我從小學到中學的同學。
當時家父也在場。
我向家父正式地介紹這位鍾同學,他家是開照相館的。
我父親問哪家照相館?
鍾老三豪邁地回答說,拉堡鎮第一家照相館。
還真是的,鍾老三家的那個照相館是當年我的家鄉小鎮文革前第一家也是唯一一家照相館。
就像另一位同班韋同學他家一樣,是我們小鎮第一家也是唯一一家修鍾表的。
以這種方式,鍾老三、小鎮第一家照相館和家父一起在同一個場景進入我的夢境,還是第一次。
家鄉很多事都忘了,但鍾家這個照相館沒忘。
鍾家照相館地處鎮中心最熱鬧的老圩亭中段背後靠魚塘那一邊,麵對圩亭。前麵是照相館攝影工作室,往裏走有一長通道進入後室,後室下麵有長木樁打入池塘中。相館旁邊有條小路穿過,沿著塘邊可到銀行。銀行門口則是另外一條街道。
記得隔壁還有一家鎮上唯一的理發店。
鍾家相館原來是私人相館,一九五六年在政府派遣“對私改造”工作組的政治動員後,鍾父積極響應政府“號召”,公私合營,將相館經營管理權拱手相讓。
當年,在“對私改造”的運動中,全國統一對資本主義工商業實行利用、限製和改造政策,僅拉堡圩(後改為鎮)就有百貨業的孔慶生,日雜土產業的張慶才,飲食業的馮建柳、覃金瑞、潘誌,成衣業的趙學軍,布衣業的練振隆,香煙業的劉惠如等人,理發業的鄧勝南等人,照相業的鍾琪,客棧業的潘鴻昌等帶頭參加合作社(組)。
其中就有鍾老三的父親照相業的鍾琪。
這是當時“對私改造”工作組長的一本個人回憶錄所記載的詳細內容。
文革時,貧下中農登上管理舞台。鍾父退休後鍾老三本應子承父業,但大隊幹部卻安排另外人員接班。自此,鍾家相館再無鍾家子弟,相館也改稱它名。
新相館建在縣新華書店旁邊圩亭轉角處,有兩層樓。
鍾同學四兄弟,他排行第三,所以我們同學又叫他鍾老三,又由於他下巴長得尖,調皮的同學又叫他猴子老三。
不管我們叫他什麽,鍾老三一律笑納。他知道大家是開玩笑,沒有惡意。也不是肚量大,他就是整天沒心沒肺的樣子,喜歡開玩笑。別人開他的玩笑,他也開別人的玩笑。
中學畢業後,我升高中,他就不讀了,進了縣建築隊。老老實實一直呆在建築隊幹到退休。我也是服了他了,按他調皮活潑的性格,我以為改革開放後他會按捺不住。
當年我們班的足球隊還可以,不僅同年級其它班不是我們的對手,我們還敢挑戰高年級。後來回憶起來,鍾老三說他當年踢左邊鋒。那就對了,我記得我是踢右邊鋒。後衛拿球後,大腳傳上,我們兩個邊鋒趁勢壓上,左衝右突,靈活穿插,進攻往往奏效。
我們班足球人才多,各個位置配備齊全,沒有明顯漏洞,中鋒強悍,後衛牢靠,門衛勇敢,球隊團結,敢打敢拚。至今說起來同學們仍然還是興趣盎然,豪情萬丈。
鍾老三年輕時喜歡喝兩杯,經常喝得酩酊大醉。建築行業工作又苦又累,有時還很危險,三教九流,碼五碼六,可以理解。
退休後同學們聚餐時少不了互相也要吆喝喝兩杯,他卻十分有節製了,這使我十分驚訝。感覺他好像變了一個人一樣。
一次同學聚餐席間,有女同學調侃他,“老三,你今天醉了沒有?”
他說,“我沒醉,你看我還可以跳舞。”
接著他就圍著餐桌跳了一圈儺公戲。他手舞足蹈一步一顛滑稽的戲劇化動作引得大家哈哈大笑。隻有這個時候才又顯出他的頑皮來,一如年少,一點兒也沒變。
我曾經與鍾老三探討過生活的另一種可能性。我說如果當年他家的相館沒有被公私合營,他也能子承父業,文革結束改革開放後,他能不能抓住機遇發一筆財?
鍾老三淡淡地說到,也許吧,誰知道呢,命,命該如此,誰也挨不過命。
鍾老三一仔一女,兒孫繞膝,有著一個幸福的家庭。女兒遠嫁重慶,聽說找了一個好婆家。兒子則留在身邊。鍾老三幫忙帶孫子樂此不疲,盡職盡責。
見我回去每次需要住賓館,鍾老三就熱情地邀請我下次住到他家去,說房子寬得很。孫子已逐漸長大,說他已經完成“傳幫帶”的任務,準備把早先出租的一處房子收回來,整理整理後用來自己住,安然度過餘生。
每次我回到小鎮,鍾老三都跟其他幾位特別要好的同學抽空出來跟我見麵吃飯聊天,我很感動。在這個人情淡薄的年代,舍得花時間陪你聊天的人己經很少了。這使我對鍾同學又多了一份了解和尊重。
有時候人們對故鄉的懷念僅僅是因為一張照片,有時候則是因為一處美麗的風景,而我對故鄉的凝望,卻因了小鎮有很多類似鍾家相館這樣的生活鏡像以及有像鍾老三這樣一些對你不離不棄的老同學,使我對未來的生活更多了一份深深的期待。
格力這博文還是一月份的,久未更新,是不是也出遠門了:)問好,周末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