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上篇博文裏我已談到自己跟方方的緣分,隨著方方日記將在德國出版又一波對她的口誅筆伐,我找來了她的近期作品 – 所謂近期是我2004年出國後就再也沒有怎麽讀過國內的文學作品, 雖然我的職業是研究文學。
找不到《軟埋》,我讀了她的《烏泥湖年譜》,講的是50年代知識分子們怎麽樣來到了武漢烏泥湖這個地方滿懷雄心壯誌修建三峽大壩,而個性迥異的知識分子們又怎樣因為各種各樣荒謬的原因定位右派而發送走了。然後讀了《夾邊溝紀事》,如果《烏泥湖年譜》講的是這些知識分子怎樣成了右派,《夾邊溝紀事》則是這些右派在勞改農場怎樣度過了58-61年,在饑餓中如何生存直至死亡。最驚異的莫過於大多數右派在生命即將失去時仍然不敢逃跑或反抗,仍然寄希望於黨像白衣騎士一樣降臨為他們洗刷冤屈。
然後就是《軟埋》。也不知是怎麽找到的,多次搜尋未果,偶然地發現了。來不及細敘其間的細節給我帶來的震撼,隻想談談我理解的《軟埋》的主題。不錯,我們的曆史大多被軟埋了,從土改到反右到大躍進到文革,時代的犧牲者們大多忙著為新的時代叫好。自我定位為庸人的吳青林選擇忘記,他的大學同學龍忠勇選擇紀錄。大多數的人選擇埋葬過去,隻有少數有勇氣的人選擇紀錄,正如方方日記。顯然,從方方給主人公的起名,她自然是寄希望於我們的民族能夠忠實地麵對曆史的,而忠實地麵對曆史需要勇氣。
我有曾經非常親密的人跟《軟埋》有相似的背景,同樣,那些地主士紳的子孫選擇“三個永遠,”永遠忘記,永遠不回來,永遠不記得。而這樣家族的後人,竟然與《軟埋》一樣,膽小,畏縮,戰戰兢兢。讀過《軟埋》,似乎對這種個性的形成有了一點認識,同時不禁遙想那要是怎樣的慘烈和恐懼才能使得這種個性延續一代、兩代或三代?難道我在生活中的所見與《軟埋》的契合真的隻是巧合?還是它的慘烈已經潛嵌入了血脈?
以上隻能論述“埋”- 我們選擇忘記曆史,那為什麽是“軟”埋?什麽是“硬”埋?硬埋是放於棺木中,軟埋是用泥土。細細的泥土使得親人的呼吸、哭泣仍隱隱可聞、隱隱可見。地主士紳的子孫想忘記,但忘不了,因為曆史就是曆史,事實就是事實。而此段經曆帶來的心理的創傷,就是曆史和事實的見證。
土改、反右、大躍進、文革和武漢疫情,即使我們選擇忘記,總會在曆史的某個時刻跳出來提醒大家,我們在愚蠢地重複同樣的錯誤。正因為我們選擇忘記,我們一再地犯錯誤。我希望有一天,我們能夠轉變造成這一係列錯誤的體製和文化。
國內多數是選擇忘記毛時代整人的醜惡的曆史。我的大堂哥是國內某機械廠的廠長,我問幾個有關祖父的問題,他說:“我知道,但是不告訴你,也不同意你寫家裏的事情,不要去揭開那些傷疤,也不要去講黨的陰暗麵。忘記吧,忘記那些已經過去的事情,你改變不了過去,就讓它過去吧”。我很生氣,立馬把大堂兄的微信給刪除了。我是無法忘記的。
謝謝好文分享!
可是真的是進步嗎?中國人-你能肯定你說的進步不會是進一步的“土改、反右、大躍進、文革和武漢疫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