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 風雪馬家山 第七章

 

馬家北毀苗案，第一嫌疑人就是和馬家北有仇的孫紹華。但當派出所長詢問完孫紹華和一些證人後，孫紹華的嫌疑便被排除了。

毀苗案發生前一天，孫紹華和他的兩個哥哥出遠門到三合公社他姑姑家喝表弟的喜酒，三天後才回來，有多名三合公社社員可以作證。

在木寧派出所，孫紹華公開坦言：“我希望是我幹的，可惜，真不是我幹的，但我也高興，真解恨。”氣得派出所長踹了他一腳，警告他不要亂說話。

後來派出所長也找了一些反對馬家北的村民問了話，但很快都被排除了嫌疑。毀苗案一時成了一樁無頭公案。。

以何玉田為首的反馬同盟認識到暫時不宜采取任何行動，遂暫停了一段時間。

但馬家北的家族複興步伐沒有因為毀苗案這一挫折而止步，反而加快了腳步。

84年夏，南臨鄉級公路的馬家山村村委會大院修建完成，院套廣大，並排而立的兩幢六間房的大瓦房窗明幾淨，氣派莊嚴。村委會的設計完全按照馬家北的意圖完成，而馬家北的聰明才智也充分展現了出來。完工之後，很多村民前去參觀，莫不對馬家北佩服得五體投地。他的馬家山第一能人的地位更加鞏固，村民們對他由欽佩轉而敬畏，絕大多數村民都認為馬家北家就應該比其他村民更富有，這是能力決定的。

完工結賬時，馬明國馬明民陳冬共計應得運輸款項合計十二萬五千元。在那個年代，這是一筆難以想象的巨款。由馬家山村會計陳金珠出具欠條，該款項將由馬家山村鄉村提留以及機動田承包所獲支付，分三年還清。

馬家山村委會的建成，使欽佩馬家北的人更加佩服他，而反對他的人也越加反對他。

八月，一年一度的高考成績終於出來了，心高氣傲的趙大軍迎來了自己人生中的第一次重大挫敗，他僅僅考上了武平師範學院中文係專科。和大軍同一批進入縣高中的其他五名木寧鄉學生，有四個人落榜。而馬小梅曾經的同班好友，原馬家山大隊四隊農民李國清的女兒李桂香則金榜題名，考上了吉林大學應用化學係。

初中時桂香的成績不如馬小梅，當然更不如趙大軍了。可是在縣高中，如魚得水的桂香後發製人，超越了曾經難以超越的趙大軍，最終一擊成功，鯉躍龍門。

馬敬文認為的馬家山的孩子隻有林子木是讀書的料這一預言終歸太過武斷，它被李桂香所打破。後來桂香畢業後分配到了省城的應用化學研究所，之後又經過多年苦讀，獲博士學位，終成馬家山村一代天驕。

雖然在外人看來，趙大軍考上師範學院也是跳出農門，令人豔羨。可對胸懷遠大的大軍來說，卻不能不說是嚴重失敗。帶父母回歸故鄉的希望固然成空，被李桂香大大超越也是大軍難以接受的現實。

欲哭無淚的趙大軍則被徹底擊倒，三天水米未進,昏昏沉沉躺在炕上。馬小梅衣不解帶地照料了他三天。

雖然趙大軍高考成績不理想，但馬小梅卻覺得這樣很好，她終於可以放下心來，用她的愛情把握住好高騖遠的趙大軍了。

在溫柔的馬小梅的安撫下，趙大軍最終還是振作了起來。

九月，趙大軍打好行囊，和馬小梅一起坐上了通往武平市的火車。他不準備再複習高考了，因為假使複習，他也沒有信心考上理想的大學。另外，他父親的腿傷複發，希望他還是盡早上班以緩解家庭負擔。至於回歸河南老家，武平師範學院的畢業生是沒有可能分配到河南的。人算不如天算，既是天意，便不可違，不回也罷。

而就在馬家山村村委會大院落成後不久，馬家北馬家吉兄弟二人的房屋開始破土動工，一個半月之後，兩家的四間大瓦房分別在村南頭和村西頭立了起來。馬家北家的瓦房落成當日，光鞭炮就響了超過半個小時。

何玉田氣急敗壞，三天沒有出門，據說又把《三國演義》從頭到尾看了一遍。

1984年，馬家山村又獲得了空前的大豐收，這是連續第二年大豐收。事實上，木寧公社在實行聯產承包責任製後的頭三年，少有地全部獲得大豐收，這是馬家山村曆史上最好的一段時期，被馬家北稱為“黃金三年”，而好的收成也給承包了大量機動田的馬家北馬家吉兄弟帶來了豐厚的收益，由此奠定了馬家北家族在馬家山村無可撼動的經濟地位。

秋天，木寧鄉鄉黨委書記宮春生上調到兩遼縣畜牧局，任畜牧局局長，黨組副書記，正科級。

曾經的轉業兵和木寧公社民兵連長的宮春生，早已擺脫了上海女知青返城所帶給他的傷害，迎來了自己仕途的巔峰。而提拔他到縣裏畜牧局當局長的伯樂，則是文革時下放到木寧，被春生刻意照顧的雙遼縣委副書記魏忠和。

宮春生離開木寧之前，和馬家北結成了兒女親家，他把自己唯一的寶貝女兒宮燕心許配給了家北的兒子馬明國。

宮書記走後，木寧鄉先後又調來了兩任書記，不過都沒有幹太長時間就調走了。而將成為木寧鄉另一個風雲人物的鄉黨委秘書林子文，也就是林子木的遠房本家兄弟，則在慢慢崛起。

秋收過後，一則重大新聞引爆了小小的馬家山村，風頭甚至蓋過了正在電視上播出的香港電視連續劇“上海灘”。

18歲的馬小麗懷孕了，且很快就會分娩。

馬小麗生性火辣熱烈，風流不羈。她喜歡和男孩子打成一片，談情說愛，打情罵俏。小麗輟學後，同時追求小麗的馬家山村男孩子有兩個：唐興寶和孫小泉。

唐興寶二十歲，孫小泉十九歲。唐興寶老實本分吃苦耐勞，孫小泉則是完全不同的類型，小泉從小的理想竟然是成為一個鄉村流氓。

孫小泉從小不甘居人下，可是他既沒有馬家北的頭腦，又沒有趙大軍的聰明，缺少向上攀登的通道。小泉在上學時遊手好閑，喜歡招蜂引蝶，並與後來成為木寧一霸的梁立興結識，他一心想成為梁立興的跟班小弟。隻是，或許孫小泉長得太過消瘦，沒入梁立興的法眼，最終他並沒有成為梁立興的鐵杆。

梁立興後來成為八十年代中後期橫行兩遼和內蒙古左中一帶黑社會組織“兩旗會”的兩名老大之一，但他終其一生也沒有收自己的仰慕者孫小泉為馬仔。

在沒能完成初中學業的孫小泉看來，鄉村流氓是個能成為人上人的有前途職業。雖然梁立興看不上自己，但他畢竟是和梁老大喝過兩次酒的人，這足以震懾很多同齡人，也足以找到吸引馬小麗的話題了。

當然孫小泉是不敢對馬小麗用強的。姑且不說馬小麗的三個親兄弟不是吃素的，單是馬家北他也是萬萬招惹不起的，馬小麗的堂兄馬家北收拾他這個準鄉村小痞子還不像是碾死個螞蟻一樣簡單？

馬小麗遊走於唐興寶和孫小泉之間，或許她也很難選擇，亦或許自己也很享受兩個人為她爭鋒吃醋的感覺吧。十七歲的馬小麗在感情上青澀而成熟，他駕馭著唐孫兩個人，時不時在他們兩人中間搞點兒摩擦，樂觀兩人為她顛顛狂狂。

因為這件事，馬敬文沒少罵過她，馬小梅在假期回來也勸說過她。但馬小麗沒覺得這樣有什麽不好，《上海灘》中馮程程不還是有許文強和丁力兩個人追求嗎？可見，美女都是要有兩個人追求的。這是馬小麗樸素的辯證法。隻是她忘了，生活不是電視劇。

在一個春風沉醉的晚上，十七歲的馬小麗失去了自己作為一個少女最珍貴的東西。並且，很快她就有了懷孕症狀，隻是十七歲的懵懂少女哪裏知道這些，等到李春花發現的時候，已經是七個多月以後的事了。

85年二月，農曆新年剛過。一天夜裏，馬敬文的幾個兒子女兒，除了在武平上學的馬小梅，其他人都急匆匆回到了家裏。隨即，馬家緊閉了大門，並上了鎖。

隨著李春花一聲沉悶而又撕心裂肺的嚎哭聲，馬家的幾個兒女也哭成了一團。李春花邊哭邊罵馬小麗為馬家丟了人，讓馬家在馬家山抬不起頭來。馬小麗的兩個姐姐也是邊哭邊數落小麗。

馬家柱馬家川默默流淚，馬小慧懵懂無知，談不上悲喜。而馬小麗的兩個嫂子表麵上悲戚，在低頭時卻彼此對視偷笑。

馬敬文去了信用社，傷心欲絕的馬敬文實在不願再看這個不爭氣的女兒一眼。

馬小麗躺在炕上閉著眼睛，眼淚不停地從眼角中流出，打濕了枕頭。

最後，還是馬家川說了一句：“都別哭了，問問是誰的孩子，讓他們家過來把小麗接走吧，生在家裏我們老馬家就別在馬家山住了。”大家才止住了哭聲。

李春花問馬小麗：“小四，你告訴媽，到底是誰的孩子？”

馬小麗沒吭聲。

李春花氣急敗壞，她伸手在馬小麗的臉上打了一巴掌，吼道：“你是死人嗎？這個時候你還不說是誰的孩子，你是真的要把孩子生在家裏，把馬家的臉都丟淨嗎？”

馬小麗隻是默默地閉著眼流淚，還是沒吭聲。

李春花快瘋了，她不停地拍打著炕席嚎哭，她的兩個大女兒也快瘋了，而馬小麗隻是流淚不吭聲。

最後，還是馬小麗的二嫂王秀對小麗說：“我們都先別吱聲了，妹子你先想想，然後和咱媽說，和二嫂說也行。”

於是馬家人都了外屋，男人們默默地坐在那裏，女兒們則低聲抽泣，裏屋的馬小麗躺在炕上，睜開眼望著屋頂，一動不動。

經過了一個多小時的艱難思考，馬小麗終於對李春花說出了三個字：“孫小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