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湖居

描寫了發生在80年代東北農村的一段兒故事。
正文

小說 風雪馬家山 第四章

(2019-12-28 10:03:30) 下一個
敬文最小的兩個兒女馬小麗和馬小慧都輟學了。
馬小麗馬小慧和馬小梅不一樣,他們更像其他的哥哥姐姐,他們不喜歡學習。小麗唯一喜歡的就是打扮得漂漂亮亮和男孩子談情說愛,打情罵俏。而憨直的馬家慧雖然不喜歡幹活種地,他比較懶,但他更喜歡擺弄馬匹。
小麗小慧輟學後都到生產隊掙公分了,不過都是半工。敬文到公社供銷社打更,每月30塊錢。李春花打理家務,馬小梅則幾乎不花家裏的錢了,學校的生活補貼就足夠她的開銷了。馬敬文家的光景目前很好,敬文感到很滿足,他不需要吸蒿子葉煙,改吸汗煙葉了。雖然馬小麗讓他不省心,他嚴厲訓斥了小麗幾次,但小麗已經長大,或許天性使然,基本沒有改變。
馬家柱偶爾會到家裏坐坐,抽口卷煙,也不說話,然後回家,從來不在爹媽家吃飯。倒是家柱家的三個孩子經常到爺爺奶奶家裏,沒有任何隔閡。
林子木上小學五年級,學習一般。子木愛看書,想方設法把馬家山的各類書籍幾乎都找過來看了一遍,同時由於具有良好的記憶能力,子木經常到老朋友馬敬文那裏給他講書中的故事,而敬文則燒壺水弄點兒瓜子來招待這一忘年交。
馬家北被任命為副大隊長後,除了開始的時候把大隊會計趕跑,沒有像別人預期的一樣對何玉田發動攻擊,他們兩個相處得似乎還不錯。
1982年的分地到組,讓家北意識到了中國農村深刻變革時代即將到來,對馬家的崛起可能是個難得的機會。大隊長何玉田當然是沒有這個眼光的。何玉田的長處在於投機專營,更長遠的眼光是沒有的。
因為認為玉田有可能成為未來幾年自己家族興起的障礙,家北驟然發動了對玉田的攻勢。
先是經濟上,玉田頗有幾筆賬是不清楚的,被陳金珠抓了把柄步步緊逼,後來玉田被逼得無法,隻得咬牙自己拿錢把帳堵上了。這件事後,玉田的地位就不是那麽穩固了,每當到大隊部,看到家北那張不動聲色的臉和趾高氣揚的陳金珠,玉田就感覺到渾身不自在。
玉田家是四隊的,他與四隊社員張迷糊的老婆有些不清不楚,後來漸漸弄得馬家山盡人皆知了。也是玉田太張揚忘了本分,他們何家怎麽說也是九死一生逃荒來到馬家山的,玉田隻不過憑借上過幾年初小,這在農村也屬於識文斷字的知識分子了,頭腦靈活會說話會辦事,慢慢就突出出來了。在文化大革命期間,赤貧出身的玉田下狠手逼死了原來王地主的老婆,蒙古老罕王的外孫女,也就是馬家山最後一個地主婆。地主婆在一個寒冷的夜裏,用一根繩子把自己掛在了北崗子歪脖子老榆樹上,算是結束了自己苦難深重的一生。
憑借這個先進行為,何玉田逐步當上了馬家山生產大隊大隊長。而後,何玉田就忘了自己曾經的苦難經曆,開始跋扈囂張起來,生活也不檢點了。
82年年底的一天,四隊社員張迷糊拿了一根繩子來到了馬家山生產大隊大隊部。大隊支書李家才,大隊長何玉田,副大隊長馬家北,會計陳金珠和四個小隊的隊長副隊長以及各隊會計正在開會,討論即將到來的包地到戶的事情。張迷糊闖進大隊部,“咕咚”一聲跪在地上號啕大哭,邊哭邊罵何玉田勾引他老婆,讓他戴綠帽子無法見人了,他要拿繩子去北崗子上吊自殺,請求大隊以後照顧他的母親和孩子。何玉田臉紅一陣白一陣,本來地主婆的上吊自殺就使得自己心驚膽戰了好幾年,張迷糊是哪壺不開提哪壺,羞愧悔恨害怕交織在一起,玉田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陳金珠興高采烈,其它小隊長都是心中暗笑,樂觀好戲開演。唯有馬家北陰沉著臉,坐在那裏一言不發。
很快,大隊部就圍滿了來看熱鬧的村民。在那個年代,農村實在缺乏娛樂節目,兩口子吵架,鄰裏糾紛,都是增進農民娛樂生活的事情,如果還能發生點兒桃色新聞,那簡直比過年還熱鬧。
支書李家才大怒,本來對於何玉田和張迷糊老婆的事他也略有耳聞,但他年紀大了,本著民不舉官不究的態度,雖然明裏暗裏點了何玉田兩次,但實在是沒放在心裏。今天張迷糊來大隊部大鬧,馬家山生產大隊的名聲算是完了,公社開會挨批也是難免的了,搞不好李家才自己也會受到牽連的。
好不容易安撫好張迷糊並勸他回了家,李家才狠狠瞪了一眼何玉田,什麽也沒說就去了公社,他要先向宮春生書記檢討去。
自認與宮書記交好的何玉田連夜跑到宮書記家裏,哭訴哀求春生放過他一回。一身正氣的春生書記義正詞嚴地狠狠批評了生活腐化墮落的何玉田,不但給隊上,也給公社丟了臉,實在不配做一名共產黨員。
當然了,最後春生也安慰了玉田一下,讓他暫時回家避避風頭,以後有機會東山再起。
很快,何玉田被免去了馬家山生產大隊大隊長的職務,回四隊當普通社員,黨籍保留。李家才因為年紀大了不適合再做支書了,被安置到公社郵局做了個賦閑主任。
馬家北自然不會受到任何牽連,他順理成章地成為了馬家山大隊黨支部書記兼大隊長,他的二弟馬家吉則成為了第二生產隊隊長。
何玉田事件一時間頗成為農民們田間地頭,茶餘飯後的談資。不過農曆新年後,包地到戶就開始了,農民們很快忘記了這件事。涉及自身利益的事,永遠比桃色新聞更重要。
對於何玉田的下台,馬敬文沒有意外。他明白,如果馬家北不把何玉田弄下去,他也就不是馬家北了。他並不同情玉田,自從玉田逼死地主婆的事情發生之後,他對玉田的好感就一點兒也沒有了。但他不敢說,階級立場不堅定是很危險的,現在雖然寬鬆些,但公開站在地主一方說話,敬文一是沒有那個膽,二是也覺得沒必要。
敬文心裏是很敬重王地主一家的。敬文敬武李加希剛到馬家山的時候,窮困潦倒,骨瘦如柴,隨時都可能倒下。是馬家山大地主王地主收留了他們,借了一間房子給他們住,地主婆又把自己家不用的被子給他們送過來,同時烙了幾十張白麵大餅給他們。他們三個先是在老地主家打零工,後來又租了地主家的幾畝地,這樣慢慢活了下來。
地主婆是大清國蒙古老罕王(最後一任達爾罕親王)的親外孫女。也許老罕王有很多外孫女吧,反正過去木寧一帶都是老罕王的跑馬領地。外孫女嫁給了了兩遼鎮的一戶王姓破落子弟,老罕王就把木寧馬家山村給了這個外孫女做嫁妝。當然了,這都是“九一八”之前的事。
地主婆有蒙漢血統,人長得好看,為人和善。
每每想起那個溫言細語的地主婆,想起她的幾十張救命大餅,想起她孤零零吊死在歪脖子老榆樹下的身影以及如死魚般無助的眼睛,敬文心裏就萬分難受。人都是知道感恩的,雖然土改分田那會兒敬文是積極分子,文革時也是毫不落後,但他可從來沒想過要動王地主一家人。他們地沒了,財也被分了,本本分分做個農民也就挺好,沒必要趕盡殺絕。何況地主家對馬家山的村民也著實不錯,連他馬敬文這樣的一個外來人都能被他們照顧,其他村民更不用提了。也就是何玉田,為了出頭向上爬,看準了機會對地主婆下了狠手,最終逼死了她。
如今玉田被搞下台,不知道其他村民感想如何,老山東馬敬文心裏感到很痛快,當然了,作為老黨員,他沒和任何人說。
農曆大年初五,馬家柱破例在老爹家吃了頓飯,這使得李春花非常高興,和放假在家的馬小梅為大兒子做了好幾道菜。小梅又跑到家柱家把大嫂和幾個侄女侄子帶了過來,小慧則把二哥家川和大著肚子的二嫂王秀也叫了過來。臨吃飯前,敬文又叫小慧把馬家北也叫了過來。
其實家柱是有目的的,他雖然有點兒楞頭愣腦,但他還不傻。他也知道現今的形式,要包幹到戶了。如今他追隨的何玉田倒了,馬家北勢大難撼,如果家北在分地時稍稍動點兒手腳報複他一下,他吃的虧就大了。但如果自己直接去找堂兄家北賠禮道歉,恐怕效果還不如找自己的老爹更好。畢竟,家北再怎麽無情,對自己的二叔還是尊敬的。
一家人其樂融融吃了頓飯。席間,家柱向家北道了歉,並義憤填膺地痛罵了何玉田一頓,解釋了自己如何受玉田鼓動,與堂兄對著幹的事實。
當著二叔的麵,家北當然不能說什麽,兄弟倆幹了杯,盡釋前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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