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雞》

    【拾零集】         《養雞》

 

        小時候大院裏幾乎家家都養雞，我家也養了不少，數量維持在十隻左右。目的無非就是平時能有蛋吃，過大年能嚐上幾口雞肉，因為那年月物資太匱乏了。

 

        一般都是剛入初夏的時節，附近的村民就推著二八大自行車，後架上馱著兩大柳條筐的小雞仔來院裏吆喝著賣。筐蓋一打開，一群毛絨絨，黃嫩嫩的小雞立即燥動起來，嘰嘰嘰地叫著讓人看了就憐愛心動。小雞一角五分錢一隻，每次我都央求父母買個15~20隻，因為小雞的成活率往往連一半都不到。有一年買小雞的時候，有一隻小雞踩著其他雞使勁撲騰，被我一眼就相中了，賣雞的農民叔叔撈出這隻小雞時，還順帶把一隻垂死的小雞也一並送給了我。

 

        高高興興地用衣襟把這些小雞兜回家後，立馬像寶貝似地看護起來。用紙盒子給它們搭好舒適的窩，把泡好的小米供上，結果第二天一睜眼，還是夭折了幾隻。這些小雞能吃能拉，窩裏天天都是稀屎成堆，我一天要三、四次地為它們做保潔。我相中的那隻小雞天天吃撐，脖頸處鼓鼓的一個大疙瘩，透過皮膚都能看見嗉子裏的小米粒。而那隻白送的小雞卻天天耷拉著頭臥在一角，要靠我掰開嘴硬填喂食。要說光吃也就算了，最可氣的是小雞們天天被屎糊屁眼，憋死了好幾隻，害得我不得不用棉團沾水小心翼翼地給它們擦屁股，弄得我滿手"屎香"。

 

       二星期後小雞個頭漸長，開始出羽了，但看上去身上象長了癩痢，樣子反而變得醜陋不堪，而且還一個個變得不老實本份，找機會就跳出紙箱遊蕩，拉得家裏到處是雞屎。父母親不樂意了，就把這群淘氣的小雞請到了室外的青磚水泥結構的雞窩裏。小雞們胃口變得很大，用家裏每月定量供應的糧食喂養實在供不起，便改成碎菜葉子拌少許棒子麵喂養。沒想到這些小混球們心生不滿，嫌夥食太素了，把雞食叨得四處飛散。為了撫慰這些小雞們，我開始下學後到處挖蚯蚓、蚰蜒，找菜蟲喂它們，結果越喂越饞，變得無肉不歡，陡增我的工作量。好在那時附近麥田裏正大量往處爬那種黑毛毛蟲，我幹脆把雞都拎到地頭，讓它們敞開了吃自助餐。

 

       營養跟上了，小雞們就瘋長，一個個出落得精神抖擻，可以分辯出雌雄了。這群雞裏有三公六母，每隻公雞正好可以娶一妻一妾。但它們就是不安生，常常小細雞脖子一耿，雞毛一炸，爭風吃醋地鬥毆。我相中的那隻小雞長成了公雞，全身羽毛雪白，在雞群裏個頭最大，我管它叫大白，它動不動就踱著方步走到我身邊，歪著個頭凝視我，生怕我不知道它很帥似的。那隻白送的小雞一直蔫兒不出溜地活著，在雞群裏個頭最小，長成了一隻羽毛全黑的母雞，我叫它小黑。

 

       為了讓雞群吃好，我下學後會提溜起玻璃罐頭瓶子，跑到很遠的野外去捉螞蚱。回來後就爬在雞窩上，邊寫作業邊喂雞吃螞蚱，作業總是寫得亂七八糟的。好不容易挨到放暑假了，我有了充足的時間去河溝和水塘邊抓青蛙回來喂雞。雞特別愛吃青蛙，整隻整隻地往肚裏吞，很快個個長得膘肥體壯，尤其是大白長得特別高大帥。看見大白經常扇翅膀，我天真地認為它想飛，就常常把它抓起拋向空中，訓練它飛翔，一直把它練得能夠從二樓高處往下飛。這種強化訓練使得大白身強體壯，很快成了院裏各群雞的雞王。大白還有個絕技就是能抓空中飛舞的蝴蝶吃，看著非常有趣。而且大白打鳴也是響亮，它每天站在雞窩頂引吭高歌氣派非凡，成了院裏的一景。我對大白唯一不滿意的是它經常強行"非禮"小黑，把小黑背部的羽毛都踩禿了。小黑雖弱小，但產蛋很勤，偶爾一天還能下二個蛋。

 

        轉眼入冬了，漸漸沒有足夠的食物喂養雞們。過大年時，其他雞都被宰了上餐桌，我央求父親留下了大白和小黑。我喂養了大白和小黑很多年，在這些年景裏，它倆每年都給新買來的小雞當雞爸爸雞媽媽，負責帶雞娃，省了我不少心。可能是因為青梅竹馬的原因，大白一直很嗬護小黑，每當院裏有其它公雞試圖對小黑霸王硬上弓時，大白就會與之決鬥，常常把對方啄得雞冠流血，羽毛散落。

 

       人怕出名豬怕壯，大白出色的格鬥戰力被院中遊手好閑的孩子看中了，他們常常偷偷摸摸把大白抓去其它地方進行鬥雞。剛開始的時候，我發現大白的漂亮的雞冠總有血痂，以為是大白為小黑打架受的傷，我還為它敷藥療傷。後來發現是院裏的大孩子們經常抓它去鬥雞玩。雖然大白打敗了我們那一帶所有的公雞，但也因此失去了大半個雞冠。我知道後很生氣，義憤填膺地去和那些大孩子們理論，卻反被他們打倒在地，為此我在大院裏聲撕力竭地哭著操了他們祖宗十八代好幾個小時，直到他們家長出來解決問題才罷休。

 

         我曾試圖把大白關在自家小院裏，但大白有會飛的本事，輕鬆就可飛上牆頭跳出院牆外。沒辦法我隻能費心多盯著我家的雞群。每次我隻要在院裏咕咕咕咕咕一招呼，大白和小黑就帶著雞群圍過來，任我撫摸。我其實挺對不起小黑的，因為有一年深秋的晚上我喂完雞忘了關雞窩門，結果夜裏黃鼠狼跑來掏了雞窩，小黑和好幾隻雞都被咬死了，傷心得我都哭了，氣得我去野外連端了好幾窩黃鼠狼報仇。小黑死後的第二年冬天，附近村裏的幾個地痞流氓偷偷流竄到我們小區把大白給殺死吃了。有人帶我去了"犯罪現場"，我看見那條幹涸的小河溝裏灑滿了大白的羽毛，心頭不禁怒火中燒。我不敢惹那幾個流氓地痞，但非常痛恨他們，一直到全國嚴打時期，這幾個家夥因各種劣跡被抓捕入獄我才把這仇事放下。

 

        大白被偷殺害後不久，我家把剩下的幾隻雞都處理了，從此後再也沒養過一隻雞。但我的記憶裏，一直在懷念我養雞歲月的點點滴滴，因為那不僅僅是我生活中的瑣碎過往，更多的是我少年情感的付出展示。

 

2023年11月19日 輕輕的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