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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歲月衝不淡的愛》第十二章

(2022-05-12 17:31:34) 下一個

 

                             第十二章

 

       我們四人坐定後, 芳先歎了口氣, 然後伸手把雅娟鬢角的散發捋順到耳後說:"唉!這家裏的事我還是都跟你們講明白吧. 也不瞞你們說, 這丫頭並不是我親生的!" 我和妻一聽同時驚得坐直了身子:"什麽?!怎麽回事?" 芳並沒有立刻回答, 而是把雅娟拉近些, 靠在她自己身邊, 默默地看著我們夫婦的表情慢慢放鬆下來, 才又開口說:"要不是經曆了這次要命的大病, 有些過去的事我本不想說的, 但自從經曆了這次鬼門關, 我也想開了. 今天即然牽扯到過去的事了, 我也沒什麽好隱藏的, 幹脆把我心裏的事全盤講出來吧. 我也想讓嫂子知道我為什麽要見大哥一麵. 嫂子您是大氣人, 想必聽後一定不會怪我的." 芳頓了頓, 舒緩了一下氣息, 接著又講道:" 說來話長啊, 這要從我父輩講起吧. 我家呢原來也算是書香世家, 隻是到了我這輩才給毀了英名. 我爺爺奶奶是舊社會的開明人士, 從解放前一直無私支持革命. 等我父母大學畢業後, 正趕上建設新中國, 就進了對外貿易部工作." 聽到這兒, 妻插了一句話:"噢!你父母真是對外貿易部的呀!" 妻這麽說其實是因為我以前曾跟她提到過芳的家庭, 隻是沒驗證過. 芳說:"對, 小時候我家就住在貿易部2號院, 爸媽還帶我去過辦公室. " 妻一聽臉上猛然閃過一絲驚喜, 就示意芳繼續講.

 

       芳接著又說:"當年我父母參加工作後, 年青熱情高, 寫了不少介紹歐美經濟發展狀況的文章, 結果在文革時不幸被當成反革命分子, 雙雙被批鬥, 我爸被下放到青海放羊勞動改造. 青海條件很差, 爸爸一年到頭總睡地溝子, 患了嚴重的風濕病. 和我父親一起放羊的有個叫張老五, 張的父親和大哥都是解放戰爭中被擊斃的國民黨軍官, 所以他的罪名是敵特分子, 他妻子在文革中忍受不了批鬥自殺了. 張老五對我爸非常照顧, 曾在一次雪暴中救過我父親的命, 所以兩人處得象親兄弟一樣. 後來張老五得了嚴重的肺結核, 由於醫療條件落後, 得不到及時治療, 病得奄奄一息. 他在彌留之際求我爸爸幫忙照顧他寄養在別人家的兒子. 我爸給我媽寫信把張老五的兒子接回了家, 當作自己的幹兒子養著. 文革結束後, 我父母平反釋放, 國家還給補助了一筆錢. 我家祖孫三代搬回了老家落戶, 那筆錢也大部分捐給家鄉搞建設了. 沒過幾年, 我的祖輩父輩先後都離世了, 就剩下我們兄妹倆. 哥哥在工廠當工人, 總想多掙點錢補貼我, 就要求上夜班想多掙點兒夜班費. 結果有天下班回家的路上有些犯迷糊, 被卡車撞得內髒受傷, 基本算是殘了, 需要人照顧, 我就想調回老家去工作." 說到這, 芳把目光移向我, 帶著一臉的歉意說:"那時我怕給你帶來負擔, 也不想讓你知道原因, 所以開始有意疏遠你. 而你卻誤解成自己能力差, 給不了我想要的生活. 所以你一提分手, 我就同意了. 我真的很對不起你!我之所以病危時想見你一麵, 也就是為了當麵向你解釋清楚, 請求你原諒, 我不想自己帶著遺憾離去. 我希望嫂子能理解我的冒失行為. " 芳說完就用雙手捂住臉哭出聲來, 我和妻趕忙起身去安撫芳, 設法讓芳平靜下來. 事實上我也不知道在這種場合下該說些什麽才合時宜. 

 

       雅娟起身去拿了條濕毛巾遞給媽媽, 芳拭幹淚後又繼續講述:" 我回老家後, 照顧了哥哥半年, 哥哥最後還是沒挺過來走了. 我很傷心, 就辭了職來到了現在這個城市打拚. 後來又遇到了雅娟的爸爸, 不久就結婚懷孕了, 但我生產時卻難產, 由於醫護人員操作失誤, 孩子夭折了, 還導致我失去了生育能力. 醫院為了減責, 和我們夫妻商議好可以賠償, 負責幫著抱養了一個棄嬰, 並立下了字據, 也就是雅娟找到的那張稿紙, 抱養的孩子就是現在的雅娟. 有關抱養的事, 我在前段病危時已通盤告訴了雅娟." 這時雅娟接過話題:"是, 媽媽把經過都給我講了. 一開始我也接受不了, 但後來想想媽媽這些年對我的養育和關愛, 也就把這事看淡了, 畢竟從出生幾天就和媽媽一起生活了, 親生不親生又有何妨呢." 雅娟邊說邊緊緊地依偎著芳, 一副乖巧懂事的小女孩模樣. 芳也用一隻臂膀摟緊雅娟, 長出了一口氣, 象是終於禦去了沉重的負擔, 但是我們夫妻聽得卻很壓抑, 不知該說什麽好. 

 

       在陷入了一陣沉寂後, 我為緩解氣氛就隨口說了一句:" 就當這一切都是天意吧, 過去的都過去了, 該說的事情都搞明白了就好, 誰也不用再有心理負擔了 ." 我話音剛落, 妻子忽然說:"我還有個小問題想問一下雅娟媽媽, 不知現在合適不合適?" 芳和雅娟同時把目光轉向妻說:" 沒事, 您說." 妻便問芳:"你剛才提到你住過外貿部2號院. 那你介意告訴我你爺爺奶奶的名字嗎?" 芳有點兒不解, 就說出了爺爺和奶奶的全名, 妻一聽, 眼光一亮問道:"你小名叫果果, 是嗎?" 芳聽妻說出多年沒被叫過的乳名後, 也一臉驚奇, 疑惑地問:"是啊!, 我乳名是叫果果. 嫂子, 您, 您怎麽知道我的乳名?" 妻一把拽緊芳的雙臂說:"哎呀!太巧了, 妹妹, 我可找到你了. 你看看我是誰?" 芳皺著眉看著我妻子, 極力回憶了一會, 然後搖搖頭說:" 我認不出來, 是誰啊?" 妻看芳確實認不出來自己是誰, 便歎了口氣, 報出了自己的乳名. 芳一邊念叨著名字一邊努力回憶著, 在妻的不斷提示下終於想起了妻是誰, 然後兩人緊緊地拉住手講述起又一件往事, 一件終於幫妻子了結了一樁心願的事.

 

        原來這段往事也牽扯到了文革. 妻的父母都是老革命, 解放後轉業進了對外貿易部工作. 文革一開始就成了專政對象, 被關進小黑屋隔離審查, 家也被抄了. 當時妻剛四歲出頭, 和正上小學的哥哥姐姐一下成了沒人管的"孤兒", 有天妻和姐姐想念爸爸媽媽, 就坐在門口台階上哭了起來, 正好被一對帶著個小女孩買菜路過的老人看見, 兩個老人問明了緣由, 就把這仨個孩子都帶回了家安撫. 隨後幾天, 兩老人把被抄得亂七八糟的家歸置幹淨, 承擔起照顧仨孩子的起居飲食的責任. 妻當時太小, 就被老夫婦安排在他們自己家, 正好和他們叫果果的孫女做伴玩. 幾個月後, 妻的父母審查告一段落, 被允許有條件地回家. 妻的父母非常感激這對老夫婦, 也知道了芳家祖孫三代的一些情況, 就想等自由了好好去謝謝他們. 但還沒等感謝, 妻的全家被下放外省農村改造了. 妻的父母後來聽到個消息, 說老夫婦一家也被打成反革命分子發配外省改造了, 就再沒了音信. 等妻的父母平反後, 去部裏打聽過老夫婦一家的消息, 部裏告知沒有老夫婦一家的人事檔案, 查不到. 妻的父母就告誡三個孩子, 以後一定要想法找到老夫婦一家人, 不能忘了在困境中無私出手援助的好人. 妻一直記著父母的告誡, 把老夫婦一家人的姓名都牢記在心, 平時遇到有同名而且歲數差不的人, 就會探聽一番. 在我一開始和妻談起芳的時候, 妻其實就已留意了芳, 這也是妻想見見芳的緣故. 後來妻見到芳後, 知曉芳婚姻不幸且又在生病中, 就沒好意思開口問芳的家世. 今天聽芳提起小時候熟悉的住所才忍不住問芳. 

 

       當芳和妻子講敘完這一切後, 屋裏的人都是又驚喜又傷感. 誰也沒預料到在我們這些人身後竟藏著這麽多辛酸、複雜又有愛的故事. 那一晚上, 我們聊到很晚, 雖然被酸甜苦辣的往事折磨得夠嗆, 但每個人心裏卻似乎敝亮了許多.

 

       五一節終於來臨了, 我們為雅娟和東明辦了一場隆重而喜慶的婚禮後, 就又過起了悠閑平靜的老年生活. 我們幾個老家夥在一起閑聊時, 總免不了要談些對未來生活的打算, 無形中就商定了一件事, 決定乘著我們還能走動, 今後就在國內外輪流著住, 好好享受輕鬆的生活, 活個逍遙自在. 

 

        初夏在五月悄然來臨了, 萬物萌新的世界總是溫潤著人心, 讓人觸景生情地莫名向往著什麽, 也回味著什麽. 尤其是對人生經曆曲折的人來說, 更是思緒萬千. 在一個溫暖的下午, 我和妻子以及芳三人散坐在後花園裏, 邊品著清香的花茶, 邊咬閑聊天. 芳雙手攏著茶杯, 望著屋外的景色忽然感慨起了人生, 說人生真是象外麵的世界一樣變化莫測, 並說這輩子最幸運的是遇到了我們兩口子這樣的人. 我很理解芳的感觸, 就回應說:" 我不知道是人們把人生的定義搞複雜了, 還是人們想得太多了, 其實人生完全可以活得很簡單. 算起來咱們都是被歲月磨練多年的人了, 沒必要事事都去糾結. 咱們都已走在老去的路上, 能多付出或收到一份關愛都會幸福, 簡單開心地活著才對得起每一天. 說實在的, 人活在這有情感的塵世間就是在自我修行, 無論滄桑繁盛也好還是疾苦喜樂也罷, 誰也避不開, 但隨著年齡的增長, 閱曆的豐盈, 我們對愛的認知會有更寬泛的理解. 這人活著不光要有愛、有情義, 也要有道義. " 芳聽後, 不再說話, 我不知道她是否更深地領悟了我所表達的意思. 我們三人都默默地注視著遠方. 那天際絢麗的晚霞在變幻退隱, 歸巢的鳥鳴聲漸漸地消失, 世界顯得一片祥和安寧. . . . .

 

       故事到此算是結束了, 但我還想多說一句:我們一生留給世間最普通而又有意義的財富就是最簡單的愛, 這份摯愛是歲月永遠衝不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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