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年輕女士前來就診,讓蒂勒醫生意外發現父親及其診所的一個秘密,一個危險的秘密。
蒂勒醫生開始問診:“哪裏不舒服啊?”
女士說:“我懷孕了,想請你幫我打掉。”
蒂勒醫生聽了,同情地說:“這真不幸。不過我們診所不做這個。你是不是找找其他診所?”
女士說:“有人向我推薦,你父親提供很好的服務,所以我想請你幫助我”
蒂勒醫生說:“你聽來的信息是不正確的,我們…”,他正說著,看到護士瑪格麗特向他示意,於是請女士稍候,和瑪格麗特來到診室外。
在走廊裏,瑪格麗特向蒂勒醫生解釋,他父親確實暗地裏替婦女墮胎。瑪格麗特進一步用幾個婦女的例子向蒂勒醫生解釋,能夠墮胎,對這些婦女是多麽重要。他父親最初也是不同意替前來求助的婦女墮胎。但後來,他得知有的被他拒絕的婦女自己墮胎,結果死亡。這使他很內疚。所以他就開始暗地裏替婦女墮胎。
瑪格麗特告訴蒂勒,過去,無奈的婦女隻好去那些不安全的地方,發生了很多悲慘的事情。得到他父親幫助的婦女們非常感激,她們暗地裏口耳相傳。
蒂勒聽著瑪格麗特的敘述,心裏十分震驚。首先,墮胎是違法的,第二點,這是聖經上禁止的。喬治·蒂勒(George Tiller)成長於一個保守的地區,家人們都支持共和黨。全家人都是十分虔誠的基督徒,定期去教堂。
1970年,蒂勒醫生在加州當一名軍醫時,一次飛機失事,導致他的父母,姐姐和姐夫死亡。他申請退伍,回到家鄉,接管父親的診所。他的家鄉是堪薩斯州的威奇托(Wichita Kansas)。
蒂勒醫生聽了瑪格麗特的敘述,沉思良久。然後,他回到診室,對那位女士說:“好吧,那我們看看該怎麽做。”
這之後,又會有懷孕婦女前來求助。甚至還有他父親幫助過的人們來向他表示感謝。這越來越讓蒂勒醫生相信,這樣做是對的。雖然這是違法的。
1973年,在“Roe vs. Wade”一案中,最高法院裁定,支持墮胎的一方獲勝。這一裁定具有裏程碑意義。在美國,一個案子的判決將成為以後所有類似案子的判決依據,就像一項新立法。所以,這個案子的判決就相當於宣布從此以後,墮胎是合法的。
這對於蒂勒醫生太重要了,他做的事情不再是違法的了。他可以公開做,大張旗鼓地做。
他想不到,架在他頭上的法律之刀被移走後,他反而遇到了麻煩,極大的麻煩,他將麵臨危險,致命的危險。
1975年,蒂勒醫生重新定位了他父親診所的業務,稱為女性保健服務診所,專注於為女性提供墮胎服務。
蒂勒醫生從不拒絕找上門的求診者。蒂勒醫生堅定相信女性有權選擇,這是一種憲法賦予的權利。所以,蒂勒醫生希望從法律上保障婦女的這個權力。蒂勒醫生認為,懷孕對女性心理健康的影響與她的身體健康同樣重要,並推動立法將心理障礙作為墮胎的法律依據。最高法院讚同了蒂勒醫生的觀點。
蒂勒醫生的診所越來越有名,成為當時美國最著名的墮胎服務診所。求診者從全國各地慕名而來。業務繁忙,還有另外三名醫生加入診所。
蒂勒醫生似乎應該從此一帆風順了。但恰恰相反,現在,反墮胎勢力將蒂勒醫生和他的診所視為眼中釘,肉中刺,必欲除之而後快。
一天早上,蒂勒醫生像往常一樣去教堂,為教堂做服務。在教堂門口,神父親自出來擋住了他。“你違背了上帝的意誌”,神父告訴他。這個教堂把他趕出去了。
蒂勒醫生與路德革新教會聯係。路德革新教會歡迎他。於是,他成了路德革新教會的成員。
抗議者們開始出現在診所門口。他們舉著牌子,一遍又一遍地尖叫著“嬰兒殺手”之類的口號。
蒂勒醫生和診所的職員們盡量避開抗議者們,但越來越不容易,因為抗議的人越來越多。那些人每天從早到晚不間斷地圍著診所抗議。這嚴重影響了診所的正常運作。
蒂勒醫生求助於警察,警察要求抗議者不能阻擋診所門口的道路。抗議者的其它行為,警察也無能為力,因為那些人有言論自由。
警察走後不久,護士珍妮告訴蒂勒醫生,診所門口的路麵上有一個巨大的十字架。蒂勒醫生找來人幫助,冒著與抗議者正麵衝突的危險,移走了十字架。
第二天,蒂勒醫生開車到診所上班卻無法進入診所,他看到一些抗議者躺在診所門口的路麵上。隻要有車輛靠近,那些人就對著車輛辱罵,並叫嚷:“從我們身上壓過去吧!”
蒂勒醫生報警,警察過來把那些躺在路麵上的人拘留了。
蒂勒醫生本人,他的家人,妻子和女兒,也不斷受到抗議者們的騷擾。但家人堅信蒂勒醫生做的是正確的事情。隻是事情變的越來越困難。
1981年夏天,針對蒂勒醫生和他的診所,反墮胎勢力開始組織大規模的,手段激進的抗議活動。抗議活動有一個明確的目標:關閉蒂勒醫生的診所。抗議活動還有個名字:夏日憐憫。他們說他們的行動是憐憫被屠殺的嬰兒。
幾千名抗議者來自全國各地,其中不乏極端激進的宗教人士。蒂勒醫生和他的診所上了全國頭條新聞。
警方出動大批警力,盡力控製騷亂蔓延。在這個過程中,警方逮捕了超過2600名抗議者。
護士珍妮和瑪麗向蒂勒醫生提出辭職。原來,抗議者查出診所每個員工的姓名和地址,不斷寄送威脅信,內容可怕的小冊子,甚至有人上門以布道為名,行威脅之實。
蒂勒醫生對護士珍妮和瑪麗表示理解。他又轉頭詢問瑪格麗特。瑪格麗特說:“我不走,當初是我說服你做這項工作。”
蒂勒醫生和留下的員工們苦苦支撐診所的運營。盡管在這樣艱難的時期,仍然不斷有求診者上門。
一天夜晚,診所傳出一聲巨大的爆炸聲。抗議者用炸彈襲擊了診所。警察來勘察現場。雖然知道是抗議者所為,但找不到證據指控作案者。估計損失達十萬美元。
蒂勒醫生和員工們來到診所,清理現場。蒂勒醫生走出門口,對聞訊趕來的鄰居們說,診所將停業兩天,然後將再度開業。
護士瑪麗從人群中走出來,來到蒂勒醫生麵前,說:“我回來工作”。 護士珍妮也從人群中走上前來,說:“我也回來工作”。 這給了蒂勒醫生極大的支持。
兩天後,蒂勒醫生履行他的承諾,診所又開門營業了。但大批的抗議者也回來了。
幾天後,蒂勒醫生開車到診所。在車開到大門時,一名女抗議者,薛麗·香儂(Shelly Shannon),走到蒂勒醫生的車窗前,手持一把.22口徑手槍,向蒂勒醫生連發數槍。
員工們趕出來,將蒂勒醫生送進診所救治。
奇跡般地,子彈隻是打中他的兩個手臂,而且,沒有擊中任何大血管。
蒂勒醫生第二天就堅持回到工作崗位。
薛麗·香儂進了監獄,她是槍擊重犯。但對於抗議者們來說,她是英雄。抗議者們朝聖般去監獄探望她。其中一名崇拜者名叫斯科特·羅德(Scott Roeder),51歲。
在接下來的幾年裏,在1990年代,羅德前往監獄探望薛麗超過25次。其中有一次,用手比劃,暗示他要砍斷蒂勒醫生的手,讓他無法做手術。薛麗表示,那他還可以教別人做。
羅德在托皮卡(Topeka)長大。在二十出頭的時候與妻子林賽結婚,有一個名叫尼古拉斯的兒子。一開始,他們的婚姻是很幸福的。但問題是,羅德什麽工作都幹不長。後來,他幹脆不工作了。家庭收入全靠林賽微薄的工資。他每天躺在沙發上打瞌睡,或看電視。
電視改變了羅德的命運。他被一些激進的布道節目吸引。那些節目宣傳要改造世界,改造人類。他突然感到他有了生活的目標,因為他微不足道的渺小生命與偉大的事業聯係在一起。他是一個重生的基督徒了,去追尋福音王國的自由,權力和榮耀。那些節目要信眾捐款。
林賽發現了羅德向外轉錢,問他給哪裏付款。當知道羅德是捐款時,十分生氣:“我們都要入不敷出了!你還往外捐款!”
羅德開始向林賽宣講:這是非常偉大重要的運動。我們正在被邪惡的政府操控,剝削。我們不應該交稅。政府用我們交的稅去幹邪惡的事。我們要當自己的主人。
羅德的第一次布道失敗了。林賽和他離婚,將他趕出家門。
離開家後,羅德加入各種激進團體。進行各種反抗運動,反政府,反交稅,反墮胎,等等,包括在蒂勒醫生的診所的無數次反墮胎抗議。
1997年,羅德駕車時,被警察攔下,因為他的車沒有車牌。他對警察說,警察沒有權利管他,因為他是一個“主權公民”,他是自己的主人,不需要掛車牌。警察聽了他的胡言亂語,搜查他的車,發現很多爆炸物,將他逮捕。他被控非法持有爆炸品,進了監獄。他提出上訴。上訴法官發現警察搜查他的車時,沒有搜查證。這樣,查到的爆炸物就不能當作證據。他的罪名被撤銷,釋放出獄。
出獄後的羅德給了自己一個任務,要完成薛麗沒完成的行動,刺殺蒂勒醫生。為此,他和他弟弟一起去森林練槍。他弟弟並不讚同他的激進觀點,所以,倆兄弟來往不多。但倆兄弟都喜歡玩槍,所以有時候一起練槍。
薛麗槍擊蒂勒醫生後,蒂勒醫生加強了安全措施,他每天都穿防彈衣,診所也戒備森嚴。所以,羅德一時還不好下手。羅德開始耐心偵查,跟蹤,找尋下手的時機。
羅德還在耐心策劃時,突然發現,他不需要行動了。堪薩斯州的司法部長向蒂勒醫生發出毀滅性打擊:指控他醫務欺詐。
情況是這樣的,墮胎一般隻在懷孕早期進行。妊娠晚期墮胎極具爭議性,因為22周後胎兒在子宮外可能存活。妊娠晚期墮胎隻有在胎兒或母親處於危險的情況下是合法的,或者胎兒異常,染色體缺陷,遺傳疾病,無肢,無頭,等等。在這些情況下,需要有另外倆位獨立的醫生簽字,方可進行妊娠晚期墮胎。
蒂勒醫生的診所有四名醫生,在診所內就完成三個醫生的簽字了。但這違反了“獨立醫生”的要求,因為診所付錢給這些醫生,所以他們不是獨立的。
按這個指控被定罪的話,蒂勒醫生將失去行醫執照。抗議者們的目的就達到了。
案件於2009年3月開始審理。羅德每天從堪薩斯城的家中前往威奇托,密切關注庭審進展。
控辯雙方在法庭上唇槍舌劍。接受妊娠晚期墮胎的婦女們也被傳上法庭證人席,供述當時的情況。
陪審團經過45分鍾討論,裁定蒂勒醫生無罪。不僅如此,陪審團成員們在庭審結束後,還要求和法官見麵,他們要求法官轉交他們寫給蒂勒醫生的感謝信,感謝他所做的工作。這個情況在法庭是極少見的。
羅德對這個結果失望極了。他望著蒂勒醫生和他的太太相擁著,高高興興地進入電梯,離開法院。這再一次證明他的反政府極端觀點是正確的。該他行動,伸張正義了。
有人說,羅德在他房子裏看到一個蟲子,他會小心地把它拿到房子外麵。一個城市爆炸案發生後,他對他兒子說,他不會做那樣的事,他不是個暴力的人。
這個非暴力的人卻在策劃暴力行動。經過多年的偵查,他發現,蒂勒醫生隻有在教堂裏,和信眾們在一起時,才是最放鬆戒備的時候。
現在是2009年5月31日星期日上午10點,羅德坐在堪薩斯州威奇托市路德革新教會的一個過道座位上。
羅德不是路德革新教會的成員。他甚至不住在威奇托。在過去的7年裏,他幾次去路德革新教堂,觀察蒂勒醫生。他已經評估過了,在教堂襲擊蒂勒醫生最有把握。
這個教堂的成員關係非常緊密。沒有很多新的教區居民去那裏,所以如果一個陌生人來了,就會被注意到。
教堂成員看到羅德,試圖與他交談,但羅德有禮貌地回避了。
羅德是前一天,開車3小時,從堪薩斯城開到威奇托,住進一家離教堂10分鍾的汽車旅館。今天早上他起晚了。好在旅館離教堂不遠。他把車停在教堂門口,沒有鎖車門,進入教堂。教堂的活動已經開始了。
他坐下來,一直在四處張望,尋找蒂勒醫生,但沒有找到。隨著時間的推移,羅德開始焦慮起來。
原來,蒂勒醫生今天也來晚了。前幾天,蒂勒醫生一家出去度假,昨天才剛回來。他忘記自己今天早上要到教堂當迎賓員。趕到教堂後,他站在門口向裏張望,與在台上唱詩班裏的太太遠遠地打了個招呼。
這時,羅德發現了站在門口的蒂勒醫生。雖然蒂勒醫生完全不認識羅德,但羅德對蒂勒醫生再熟悉不過了。他無數次站在診所門前的抗議人群中,呼喊口號。
羅德看到蒂勒醫生離開門口,走向前廳。羅德等了半分鍾,然後慢慢起身,向門口走去。
他走到前廳,看到蒂勒醫生站在咖啡桌旁,正在與另外倆位迎賓員交談。
他直接走向蒂勒醫生,手持一把.22口徑手槍。蒂勒醫生正在談話,沒注意到羅德的靠近。
羅德將手槍頂在蒂勒醫生的頭上,開了一槍,並沒有再看一眼開槍的後果,迅速向門外逃去。
一名迎賓員照看倒地的蒂勒醫生,另一名迎賓員去追趕羅德。
羅德跑到自己車前,車門是沒鎖的。他轉身把槍指向追趕他的迎賓員,大喊:“別靠近!我不想殺你,別逼我殺你”。然後,鑽進汽車,發動汽車。另一名教堂人員,手上還端著一杯熱咖啡,看到這邊的情形,跑到羅德的車前,讓他下車。羅德將車後退,然後繞開那人,加速逃離。那人將手中的熱咖啡砸向羅德的車。
教堂內,活動還在進行,人們還不知道外麵發生的事。
警方接到報告,在各條公路布下攔截點。羅德很快被捕。但他顯得很輕鬆,他完成任務了。
2010年1月,羅德受審,罪名是一級謀殺。審判持續3周,陪審團隻用了37分鍾即作出判決。
羅德被判有罪並被判終身監禁。
蒂勒醫生被槍殺了,蒂勒醫生的診所終於被關閉了。抗議者成功了。
在蒂勒醫生的診所工作的三名醫生在美國三地各開了一家墮胎診所。這大大方便了各地的就診者。
蒂勒醫生的診所關閉後,一家非營利性墮胎權利組織的信托基金會購買了它,計劃在那裏開設一家新的診所。
蒂勒醫生的診所的牆上寫著一句口號:女性需要墮胎,我們提供服務。
那三位醫生在各自診所的牆上也還是寫上那句口號,當作對蒂勒醫生的紀念。
也有人試圖論證,聖經並沒有禁止墮胎。爭論還在繼續。
特別是這種連工作都沒有的loser,偏執狂。
謝謝博主的故事。 我會把每一篇都看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