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這一生最讓人難以忘懷的是她的眼淚，最初注意到媽媽愛哭是我四、五歲的時候，每次跟隨母親從遙遠的鄂西山區展轉數日回湖南津市老家看望外婆，拖兒帶女踏進門欄的那一刻，隻聽得母親對著外婆叫一聲“媽”,便哽咽得說不出話來，母女相視而立默默地不停的抹眼淚。文革中跟隨受到衝擊的父親，生活異常艱難。無奈之下決定將哥姐分別送到外婆及媽媽的叔父家去讀中學，沒有足夠的路費，隻能拜托過路的大貨車司機梢上兩個十二.三歲的孩子。走的那天是個深秋的早晨，天氣很涼，記得哥姐背靠駕駛室反向坐在敞篷的後車廂上，汽車徐徐起動，他倆興高彩烈向我們揮手告別，目送汽車漸漸消失在道路盡頭，回過頭來，卻見母親的眼淚早已稀裏嘩啦止不住的往下流，那時我才八九歲，不明媽媽為什麽那麽喜歡哭。
在不斷的迎來送往中，也在無數次母親淚眼婆娑裏，我們姊妹仨漸漸長大。2003年我移居墨爾本，在異國他鄉的頭幾年為生活奔忙，三年多沒有再見到母親，這也是我離家在外間隔時間最長的一次。等工作，生活基本安定後，這才將父母接來小住，記得當天早早去機場迎侯，沒想等到母親一見到我，競毫不顧及周圍各色人種的目光，情不自禁放聲大哭，久久無法平息
四年前母親不小心摔傷了膝蓋，健康每況愈下，每年回家探望她，三，四周的時間一晃而過，轉眼就又到告別之時，相見時難別亦難，離別總是不舍，行動不便的母親每次都固執堅持下樓看著我乘車離去才肯罷休，這個時侯的母親顫顫巍巍，弱不禁風，而我不忍直視母親，佯裝鎮定，汽車啟動隻見母親左手扶著拐杖支撐著她那瘦弱的身軀，再伸出瘦骨如柴的右手撩起衣角，不斷擦試從她布滿縐紋的臉上滴落的淚珠。母親病重正值疫情期間，申辦回國手續困難重重，但還是讓我爭取到三個月的時間陪伴在側，兩個月前不得不最後一次與母親告別，此時母親已無力起身，更無法下樓目送我離開。如今母親離開了她朝夕牽掛的兒女，天人永隔，失去母親的我們從此沒有了來路，隻剩歸途，但母親的眼淚就象延綿不斷，奔騰不息的涓涓細流，滋潤著兒女的心田直到永遠.
謹以此文記念我們平凡而又偉大的母親！
2022年4月9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