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校園的警醒文化
南伊,2022年7月24日,周日
作為第一代移民,融入當地社會的標誌之一是入鄉隨俗,理解當地的文化,從而采取與當地文化相協調的行動,讓我們的生活豐富多彩。即使是來留學的國際學生,不打算畢業後留下來,那也需要對當地文化有較好的了解,以便在留學期間與老師和同學們融洽相處,結交朋友,擴大視野,增加留學投資的收益。
幾年前有位中國留學生拿到博士學位後想在美國大學任教,找工作的過程不太順利,就抱怨說自己受到了種族歧視。他是這樣敘述他的遭遇的:記得以前麵試過一個學校,麵試過程感覺一般吧,沒有覺得不好,也不壞。最後沒有拿到位置,過了一年好奇他們當時招的什麽人,就去他們教授網頁上看了,是個非裔的,背景和我差不多,可能畢業學校比我好點吧,但是發表的論文比我差一點。我琢磨著學校也許不看重論文質量,隻要是同行評議好的可能就行。當時也沒在意是種族的問題。後來自己學校兩次招人我都申請了,這兩次都遇到女黑人麵試,當時係主任說,又是女人又是黑人,雖然我不願這樣說,但是我們需要多樣化。結果人家牛逼哄哄的還是把我給拒了。
後來自己又看到一個學校招人,又投,看了他們係老師的水平,覺得拿到一個麵試應該沒問題,結果理都沒理我。又過了一年去網上看他們招的什麽人,是個西裔,學校背景都不行,論文也差很多。後來去查了下這人是參加某機構推少數族裔的一個項目,說做為少數族裔,他居然拿到了博士是多麽了不起的成就,然後這個某機構的支持項目在推少數族裔取得成就上功勳卓著。我看寫的少數族裔括號裏是 African American, Hispanic American, native American,亞裔根本就不屬於少數族裔。
這位同學的遭遇值得同情,但是對他下的結論則不敢苟同。筆者本人參加過幾十次招聘工作,既招聘過教授、博士後,也招聘過做管理的職員。在這些招聘中,應聘的中國人普遍存在兩大問題:第一,語言不過關。中國學生在科研論文的數量和質量上一般沒問題,有些人還很強,但是一到試講和問答環節,中國人的語言缺點就暴露出來了,特別是口語表達能力較弱。須知,教學是當教授的三大任務之一,科研、教學、服務這三項任務是三位一體,缺一不可,語言不過關就很難搞好課堂教學。
第二,文化不過關。中國學生不太理解美國文化,對本專業的問題雖然知道答案,但是卻不能用美國人的方式自然流暢地表達出來。對於本專業之外的問題,經常是難以應對,甚至答非所問。對招聘委員會來說,他們有時並不太關心你回答了些什麽,而是你如何回答這些問題。對於有些問題,即使你不知道確切的答案,隻要能夠用誠實而幽默的方式回答問題,也能取得意想不到的效果。
近幾年來,警醒文化(Woke Culture)或者警醒主義(Wokeism) 在北美大學校園大行其道,到了幾乎無所不在的地步。如果應聘者不理解警醒文化的本質,要想在美國大學找到工作,比登天還難。即使你已經拿到了教職,甚至已經拿到了終身教職,如果不了解警醒文化的精髓,要想升職,要想拿到大型科研基金,同樣也會到處碰壁,甚至到了山重水複疑無路、無法容身的地步。加拿大多倫多大學的約旦·皮特森教授就是一個例子。雖然早已拿到了鐵飯碗,六十多歲的皮特森在今年二月份辭去了終身教授職位,其中主要原因是他對於日漸流行於校園中的警醒文化不滿,無法繼續工作下去。
什麽是警醒文化?它來源於英語中的單詞 “Woke”,它是 “Wake”的過去式,意為清醒,引申為警覺、警醒。這個單詞來自於黑人俚語,本意是黑人要警惕不公正,特別是來自警察和法律係統的不公正,對各式各樣的種族歧視保持警覺,奮起反抗。警醒文化的特別之處在於它更強調歧視和不公正來自於係統和製度,而不僅僅是來自於個人。係統性和製度性的歧視往往根深蒂固,難以消除。比如,城鎮市區在決定區域劃分、建房政策時,會把黑人劃入那些貧窮而設施落後的區域;聯邦或州政府在撥款時,會偏向白人申請者;政府部門或商業機構在招聘時,會歧視黑人或有色人種的申請者。有人做過一項研究,比較申請者的名字對於獲得麵試機會的影響,結果凡是使用黑人名字的申請信很少會獲得麵試的邀請。當你在第一印象中就被刷掉時,你就輸在了起跑線上,再也沒有第二步了。
當警醒文化變成一種政治理念,上升為警醒主義時,它就引申出各種各樣的方針政策和職能部門。比如在大學校園裏,增加了主管多樣化的副校長,增設了專門審查招聘、提升、任職的辦公室,組織了各級委員會,保障 DEIJ (多樣化、平等性、包容性、公平性)在校園各個部門有效執行,每年都要搞各種 DEIJ 培訓。不僅大學、學院、科係要製定 DEIJ 計劃,還要每年檢查執行情況。現在要在大學申請教職或者管理職位,除了申請信、個人簡曆、推薦信之外,還要再提交一份對 DEIJ 的陳述信。不管是什麽職位,麵試的問題中必然會有關於 DEIJ 的問題。
警醒文化除了對種族歧視表示警覺之外,對於厭女、恐同、厭惡 LGBTQ (女同性戀、男同性戀、雙性戀、變性人和酷兒)或擁有其他偏見的政治不正確現象也要保持高度警惕和有效鬥爭。警醒文化與左翼政治、社會自由主義、黑命貴、女權主義,以及 LGBT 行動都有密切的關係。
眾所周知,美國政治有左右兩派,或者自由派和保守派,他們互相攻訐,互不相讓。自由派支持警醒文化,保守派則極力反對警醒主義。美國大學基本上是自由派的陣地,因而警醒文化在美國校園中占據主導地位,華人學者和留學生必須對此有清醒的認識。
當然,我們也應該認識到,警醒文化有它自身的困境。比如現在招聘中都強調增加教師隊伍中的 URM (Under Represented Minority,即少數族裔)比例,這在 STEM (科學、技術、工程、數學)領域尤其突出。可問題是,有那麽多的合格申請者嗎? 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如果沒有足夠的合格申請者,我們就無法有效地增加 URM 在教授中的比例,除非我們降低招聘標準。
根據美國國家科學基金會的數據,在 2020 年的 6247 名物理和地球科學博士獲得者中,隻有 79 名黑人和 246 名西班牙裔。即使在商業、金融等非 STEM 領域,情況也不容樂觀;2020 年,超過 1,800 所大學和科研機構爭奪 150 名黑人、西班牙裔或美洲原住民的新博士獲得者。
在 2020-2021 學年,全美國共有 148 所 HSI (服務於西班牙裔的大學)和 27 所 HBCU (服務於黑人的大學)培養博士生。根據定義,HSI 的大學都有百分之二十五以上的西班牙裔學生。警醒文化的一個主張是:要在這些學校教師隊伍中配備類似於少數族裔學生比例的少數族裔教授。要想在教授隊伍中配備百分之二十五以上的西班牙裔教授談何容易,至少在短期內無法做到。同理,短期內也不可能有足夠的黑人博士獲得者來大量增加黑人教授在美國高校的比例。相反,亞裔博士獲得者則有較高的比例。要想快速達到警醒文化所倡議的 DEIJ 目標,比較現實的解決辦法是把亞裔也定義為少數族裔(URM)。
南伊,2022年7月24日,周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