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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說的代表作 -《陳小手》

(2023-02-14 09:40:35) 下一個

小小說的代表作 -《陳小手》

 

 《陳小手》被奉為小小說的經典圭臬。作者汪曾祺,很多人可能陌生。但如果提及京劇《沙家浜》,上了我這個歲數的人無人不知當年這個紅遍祖國大地的革命樣板戲。他是《沙家浜》的主要編劇。

汪曾祺不僅寫活了陳小手這個主要人物,就連團長這個配角的陽奉陰違、出爾反爾的陰暗心理也刻畫得異常逼真,讓人掩卷不忘。而小小說幹淨利落的結尾留白,又給讀者留下無限的想象空間和思索餘地。

小小說以小製勝,在精短尺幅之內反映大千世界。汪曾祺認為小小說應具備三要素:有蜜,即有新意;有刺,即有所諷喻;當然,還要短小精致。汪曾祺說:小小說總是有個態度的,但是要盡量收斂。可以對一個人表示欣賞,但不能誇成一朵花;可以對一件事加以諷刺,但不辛辣。汪曾祺所選用的字眼詞句都是極普通的、樸素的,在貌似隨意的、漫不經心的敘述中,讓讀者自己體會韻味無窮。對作品中的人物,他不作任何評價,然而,他對那些人物的愛恨情感又無不流溢在字裏行間,於一份不動聲色的冷靜中,完成對他們形象的塑造。“大德無形,大化無痕”不僅是為人處世,也是文學創作的一種至高境界。讀汪曾祺的《陳小手》,讓我們能找到這種感覺。

作家木心曾極力推崇《陳小手》,他評價道,這麽短的文章,這麽小的故事,汪曾祺寫得遊刃有餘。

在網絡時代,博客異軍突起,小小說在這裏大有用武之地。汪曾祺的《陳小手》之所以值得一讀,是它為我這樣白胡子一把的新手樹立了一個標杆,開辟了清新的思路。

 

二零二三年二月十四日

 

 

附錄:

《陳小手》

汪曾祺

我們那地方,過去極少有產科醫生。一般人家生孩子,都是請老娘。什麽人家請哪位老娘,差不多都是固定的。一家宅門的大少奶奶、二少奶奶、三少奶奶,生的少爺、小姐,差不多都是一個老娘接生的。老娘要穿房入戶,生人怎麽行?老娘也熟知各家的情況,哪個年長的女傭人可以當她的助手,當“抱腰的”,不須臨時現找。而且,一般人家都迷信哪個老娘“吉祥”,接生順當。——老娘家都供著送子娘娘,天天燒香。誰家會請一個男性的醫生來接生呢?——我們那裏學醫的都是男人,隻有李花臉的女兒傳其父業,成了全城僅有的一位女醫人。她也不會接生,隻會看內科,是個老姑娘。男人學醫,誰會去學產科呢?都覺得這是一樁丟人沒出息的事,不屑為之。但也不是絕對沒有。陳小手就是一位出名的男性的產科醫生。

陳小手的得名是因為他的手特別小,比女人的手還小,比一般女人的手還更柔軟細嫩。他專能治難產。橫生、倒生,都能接下來(他當然也要借助於藥物和器械)。據說因為他的手小,動作細膩,可以減少產婦很多痛苦。大戶人家,非到萬不得已,是不會請他的。中小戶人家,忌諱較少,遇到產婦胎位不正,老娘束手,老娘就會建議:“去請陳小手吧。”

陳小手當然是有個大名的,但是都叫他陳小手。

接生,耽誤不得,這是兩條人命的事。陳小手喂著一匹馬。這匹馬渾身雪白,無一根雜毛,是一匹走馬。據懂馬的行家說,這馬走的腳步是“野雞柳子”,又快又細又勻。我們那裏是水鄉,很少人家養馬。每逢有軍隊的騎兵過境,大家就爭著跑到運河堤上去看“馬隊”,覺得非常好看。陳小手常常騎著白馬趕著到各處去接生,大家就把白馬和他的名字聯係起來,稱之為“白馬陳小手”。

同行的醫生,看內科的、外科的,都看不起陳小手,認為他不是醫生,隻是一個男性的老娘。陳小手不在乎這些,隻要有人來請,立刻跨上他的白走馬,飛奔而去。正在呻吟慘叫的產婦聽到他的馬脖上的鑾鈴的聲音,立刻就安定了一些。他下了馬,即刻進產房。過了一會(有時時間頗長),聽到“哇”的一聲,孩子落地了。陳小手滿頭大汗,走了出來,對這家的男主人拱拱手:“恭喜恭喜!母子平安!”男主人滿麵笑容,把封在紅紙裏的酬金遞過去。陳小手接過來,看也不看,裝進口袋裏,洗洗手,喝一杯熱茶,道一聲“得罪”,出門上馬。隻聽見他的馬的鑾鈴聲“嘩棱嘩棱”……走遠了。

陳小手活人多矣。

有一年,來了聯軍。我們那裏那幾年打來打去的,是兩支軍隊。一支是國民革命軍,當地稱之為“黨軍”;相對的一支是孫傳芳的軍隊。孫傳芳自稱“五省聯軍總司令”,他的部隊就被稱為“聯軍”。聯軍駐紮在天王廟,有一團人。團長的太太(誰知道是正太太還是姨太太),要生了,生不下來。叫來幾個老娘,還是弄不出來。這太太殺豬也似的亂叫。團長派人去叫陳小手。

陳小手進了天王廟。團長正在產房外麵不停地“走柳”。見了陳小手,說:

“大人,孩子,都得給我保住!保不住要你的腦袋!進去吧!”

這女人身上的脂油太多了,陳小手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總算把孩子掏出來了。和這個胖女人較了半天勁,累得他筋疲力盡。他迤裏歪斜走出來,對團長拱拱手:

“團長!恭喜您,是個男伢子,少爺!”

團長齜牙笑了一下,說:“難為你了!——請!”

外邊已經擺好了一桌酒席。副官陪著。陳小手喝了兩盅。團長拿出二十塊現大洋,往陳小手麵前一送:

“這是給你的!——別嫌少哇!”

“太重了!太重了!”

喝了酒,揣上二十塊現大洋,陳小手告辭了:“得罪!得罪!”

“不送你了!”

陳小手出了天王廟,跨上馬。團長掏出槍來,從後麵,一槍就把他打下來了。

團長說:“我的女人,怎麽能讓他摸來摸去!她身上,除了我,任何男人都不許碰!這小子,太欺負人了!日他奶奶!”

團長覺得怪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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