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哪扯到哪

隨翻隨摘隨憶 能感受得到 , 那塊繞在南院上的雲,又來了,看著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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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來讀去還是來讀紅樓夢吧(十)

(2025-04-29 07:47:23) 下一個

讀來讀去還是來讀紅樓夢吧(十)

 

3、塵世相遇,何等眼熟

吃完飯了,賈母說:“你們去罷!讓我們自在說話兒。”“王夫人聽了,忙起身,又說了兩句閑話,方引鳳、李二人去了。”王夫人跟李紈、鳳姐都走了,剩下的是幾位小姐,賈母覺得比較放鬆,就隨意問黛玉念什麽書,黛玉說隻剛看了《四書》。

 

 

議:在我看,這回寫得好的正是賈母問林黛玉讀了什麽書。林黛玉回答剛看了四書。不著意,放鬆樣。生活原生態。

 

梅洛尼看馬斯克的眼神,還需要說明嗎?

 

細節是靈魂,而這細節常常是不經意間流露出來的。讀《紅樓夢》,得找這些個。不多。

 

 

 

蔣勳說:

 

“一語未了,隻聽院外一陣腳步響。”寶玉要出場了。男孩子走路快,腳步重。王熙鳳出場時是話先出來,寶玉出場,是腳步聲先來了。這時丫環進來報說:“寶玉來了!”

黛玉心裏一直有個懸念,就是寶玉。所以當說寶玉來了,作者又立刻跳著寫黛玉,她心中正疑惑著:“這個寶玉,不知怎生個憊懶人物?”丫頭話音未落,寶玉已經進來了。這裏在說一個十三歲男孩子的急躁,動作很快。

下麵就開始描繪寶玉了。他裝束繁雜:“頭上戴著束發紫金冠,齊眉勒著二龍搶珠金抹額;穿著一件二色金百蝶穿花大紅箭袖,束著五彩絲攢花結長穗宮絛,外罩石青起花八團倭緞排穗褂,登著青緞粉底小朝靴。”

又寫他的容貌:“麵若中秋之月,色若春曉之花。鬢若刀裁,眉如墨畫,臉如桃瓣,睛若秋波。雖怒時而若笑,即瞋視而有情。”寶玉的漂亮不隻在於他的衣服,他的生命情境也被描繪出來。他連生氣的時候都有一點像在笑的樣子,發怒的時候看起來都是有情的。

後麵寫到最重要的:“項上金螭瓔珞,又有一根五色絲絛,係著一塊美玉。”這個玉就是他生下來時含在嘴裏帶出來的那塊玉,是賈寶玉的命根子。

“黛玉一見,便吃一大驚,心下想道:‘好生奇怪,倒像在那裏見過一般,何等眼熟到如此!'”有時候和一個人第一次見麵會覺得麵熟,其實就是有好感。

佛教中常常把這叫做宿慧,就是你前世曾經接觸過的東西,在這一世裏它的記憶還沒有斷。

 

議:在這裏看得到什麽叫把吃奶的勁都使出來了。像看得到曹雪芹在費盡心機地在琢字琢句。

 

用功,神往往不在。這段寫得太用功,用得有點過。煉字煉句,像讀修辭範文。

 

文筆,很拘束,小媳婦狀。何必?

 

兩人都覺得很熟。賈母對此的反應最準:這樣在一起玩就容易和睦了。

 

戴安娜,看了又看,誰能近?查爾斯都離了去。郝本如花,展廳裏的;茜茜公主,就覺得近了幾步。歐美見到的靚帥,皆慕而隔。

 

覺著熟,從而近,看對方,其實是在發現自己:原來喜歡這一款。這可能是好感於對方,也可能是“自己原來就這個水平啊”的自省。林妹妹是自省多於好感,寶哥哥反過來。

 

曹雪芹在這裏是在寫回憶。很濃的“紙上談兵”的味道。豆蔻年華的女孩的心理,當有比這更多的細節。我的剛滿兩個月的孫女,前天被她爸聲音嚇到,愣,眉紅,撇嘴,就是不出聲。她爸一聲“ sorry”之後,“哇”迸,淚盈。整整一個短篇。

 

這種文章,小小的華而不實。

 

來勺雞湯:讀文學,別讀寫得太狠的地方,讀不注意滑筆的地方。

 

 

4、作者對自己又愛又恨

寶玉向賈母請了安,賈母對他說,去見你娘來。這樣就錯開了黛玉跟寶玉之間的銜接。一個好作家懂得怎麽隔斷,讓讀者在讀的時候急著想知道到底會發生什麽事情。

 

議:“一個好作家懂得怎麽隔斷,讓讀者在讀的時候急著想知道到底會發生什麽事情。”不,這不是“好”,而是不好。精心設計,釣魚式寫作,要不得。曹雪芹這樣的敗筆,在紅樓夢裏,很不少。他大體上沒有走出話本的審美。

 

漢語文章,隻有寫信時,才最正常。所以,倒是可以當作一個經驗,拿起筆,問自己,是不是在寫信?然後,不斷地回到這一點。

 

自己讀過最好的漢語文學,是《報任安書》,《兩地書》。還有《魯迅日記》。

 

一個好的作家,不會想到要寫好文章。我兒子小學時說的。怎麽會錯?

 

紅樓夢的顯著毛病,是千萬百計地想寫出好文章。晚清和清代的文人,都有這個毛病。他們其中有“非秦漢文章不讀”主張的人,可見,想寫好文章的心事有多重!

 

筆和心有軌道。中國人一不寫信,就出軌。

 

《論語》裏寫得好的句子,是寫出“我的老師”意思的句子;一寫成“孔夫子”,就成雞湯。

 

《商君書》,是為國家出謀劃策,但讀久了,讀細了,更像是看到一個人在陰森森的油燈下,傾倒胸中對人類的惡毒,自己把自己的下水倒出來細數。

 

《史記  秦始皇本紀》,其實可當另一封《報任安書》看,把曆史記載寫得像私信,而且是留給抽屜的那種,就司馬遷做到了。

 

但信中別看公開信,別看“上書”,折子。那是生意。

 

總之,自己對自己有話要說時,下筆;自己對自己有不得不說的話時,下筆。而好多女人,根本就不下筆。常常在咖啡館裏看著鄰座的老太太,太太,小姐姐,看著我的小孫女,會突然覺得,寫文章就是為男人設置的。真的,就是他們寫的信,也是寫的。拿它們全當回事,都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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