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新的一年裏,願少見到積極分子
積極分子
也不知道什麽時候,“化悲痛為力量”“變消極為積極”上市,“反獄的絕叫”“怒向刀叢”絕跡了。
都說“紅粉”“噴子”“五毛”,毛左,憤青”這那,和《南方周末》2024年新年獻辭的“積極分子”狀比,舔功很初級。
新社會以來,無論如何,都振奮,主動,積極的話和態,一有空就鑽出來:“前途是光明的”“一切向前看”“開心就好”“發揮正能量”。與之匹配的,林彪在七千人大會上為毛站台;文革中的保皇派;改開中的陳雲;一到十二月二十六,就到韶山又哭又跪又爬;在群圈壇中常見的叢林規則執著者….
其實,《曹操。對酒當歌》;孔明的《前後出師表》,司馬相如的賦,《滕王閣序》,《嶽陽樓記》,《嶽飛 滿江紅》,《辛棄疾 摸魚兒》,梁啟超《少年中國說》,《義勇軍進行曲》《黃河大合唱》《李光羲美酒歌》,都是“積極分子。”
做過積極分子,但一直不敢說,“那時是真心的”“純潔的”“一腔熱血”。回想寫講用稿,參加革命大批判,爭當積極分子…… 的當時,每當熱鬧完了,一個人單獨時,心裏很空。
後來,漸漸有悟:這就是開始沒良心了。
一片反日積極中,老輩人“日本的東西好用”“碰到的日本兵,講信用”,宛如一泓清冽;“餓死了那麽多人”的悄悄話,使置疑四個偉大;私下傳閱的《七十年代》說:什麽改開,和閉關鎖國一樣,兩個動作,一個人操作。沒有這提醒,不定又要為改開大唱頌歌了。
積極,是良心被狗吃了的古今連續劇。“朱門酒肉臭 路有凍死骨”“心憂碳賤願天寒”,祥林嫂捐門檻的悲催,鐵鏈女的“放我走”的絕叫…. “小夥子,行行好,這板車是我的飯碗。”……。這是存住良心的地方。環顧,幾何?
撐公家的台,為公權力背書;“紅軍不怕遠征難”是革命的樂觀主義的景仰症;“不可否認,中國比以前好多了”的正能量……. 都非常地反“肉食者鄙”之曆史正動,都很扮為虎作倀的二哈,金毛。
群風氣圈氛圍要好,論壇還像個論壇,不摁住“積極分子”,那就不止幾何平麵由鋪滿了許多芝麻點組成那般地扯了。
胡適是積極分子,魯迅不是
胡適是弄潮兒,即積極分子。煩的全是他人的心,什麽國家,民族,自由,民主….之類。《胡適文存》,近似《毛選》《習選》,怎麽公,怎麽寫。去掉公字,一無所有。
魯迅,錢玄同反複勸,才寫了《狂人日記》的。這狂人,固然是遵命使有“積極”的意思,可作者個體的創傷,明明顯顯得在。《魯迅全集》,公一半,私一半。出了家,“橫眉冷對千夫指”;回到屋,趴在地上和子嬰玩“俯首甘為孺子牛”的遊戲。《遺言》,是最終逃向自己,抱“一個也不原諒”的私衷,告別那個就是很少能找到個能說說話的人的地方。
後來的張愛玲,則全然地活自己,與積極分子絕緣。
初中高中的班上,總有幾個,上課遲到,上課時間玩小動作,不能“積極參加各項活動”的落後同學。自己一邊幫老師“一幫一,一對紅”地向他們展開“談心活動”,並總也在想,要是大家都像報紙上講得“心往一處想,勁往一處使”,不就沒有問題了嗎?
自己是積極不被領情,才墮入落後同學群中的。一落後,一下有了大把的課外時間。練毛筆字,正始於此際。另外,竟也會冷眼相看積極了。“老師的狗腿子”這話,聽起來,也不覺得很落後了。
也正是這個時候,自己去找課文中提到的魯迅的書來讀。
“煆煉自己的社會工作能力”“增長自己的社會經驗”“做一個對社會有用的人”之類,強力洗滌淨般地“月月講,天天講”, 公家製做的積極板塊,到處壓迫人,赤膽忠心之外,“狠鬥私字一閃念”,致使第一次偷聽到鄧麗君的歌聲,比強扭的瓜的味還別扭。今兒,看壇中有讚“紅歌”那麽好聽的。紅歌,即積極分子之聲。
開始自己締胡碴,享受那一尖尖的痛時,環顧,才知道,反思文學,傷痕文學,痞子文學,形而下文學,公知文學….. 都是多多少少積極慣了,不能全停下來的應景之作。時代大潮,原本是虛擬的,可就是不穿牛仔褲,竟成了不可能。
多少年之後,網上偶遇張愛玲,才知道,應該有更多更多的時間去它的,時代,民族,國家,自由,專製,民主。這正是自己中意的態度。自己一下覺得,自己有了自己的獨立宣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