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庭經》碑

《黃庭經》碑

 

薦季直表，可賞不可學。可賞之處，不在書法的字，而在寫字的誠意。

 

要學小楷，學黃庭經。

 

黃庭經是書法，不是平常的寫字。

 

其筆法凜凜然。撚筆，無處不撚。筆鋒處處，不容馬虎。筆筆講究，精於至。

 

其章法清高。得下書外功夫，譬如了解領會點魏晉風骨，七賢風貌之類，《文選》讀個差不離，翻翻《世說新語》等等。

 

此際，正是中國空前絕後的講究吃有吃相，坐有坐相，站有站相，且發自個人審美情趣的時節。清流名士，骨子裏的，不少；詩文書畫，連著心尖的，不缺。自己玩自己的，活自己自己活的，碰到不難。諸如此類，到了筆下，便是字的肩架裏能見到寫的人人的塊頭，篇的布局裏隱約著書寫人的三觀。“字如其人”，正在斯時，也隻在斯時。

 

黃庭經，簡約，一點不土豪。筆竟，終於水到渠成；行啟，始於本該換行。排列的疏密，並不精心安排，水平高就是水平高的內涵讀久臨久方得領會。

 

整齊，從來是規矩。在黃庭經，則是守護心情。不恣，不張，卻是大小參次，伸縮任意；姿從容，態大方，不帶裝，也不秀。

 

臨黃庭經，像不了。奔著亂真去，一定白耽誤功夫。筆法結體可究，清流名士的氣質，怎麽學？

 

讀黃庭經，讀一回，自愧弗如一回，不僅字跡，也在文化水平。怎麽怎麽，自己寫出來的就是水管裏流出的水；臨的碑，不是墨跡，仍見著學富五車的淵博，而且流露得自然而然，學養像是與生俱來的。

 

幾十年間，每於書寫小字中犯糊塗，原地打轉不知去哪兒時，都會回到黃庭經。它妥妥得在，溫婉地提示。雖鮮得要領，但有個憑藉的感受，也妥妥的。

 

黃庭經是學小楷的法帖，實至名歸。功夫在，品格在。其法長存，根子在魏晉之後沒清流；竹林之外談不上有賢達。

 

書評裏，都說黃庭經“高古”，掰開來說，它忠於一筆而竟的寫法，不丟字是寫的營生的本份，且於他人褒貶不卑不亢。這其實大部分半不來自秦漢，主要是名士自身的修煉。後人言“高古”，大約是自嘲“我心不古”，濁水一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