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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俄中之間製造隔閡(下)

(2024-05-20 13:31:30) 下一個

彼此需要的朋友

全麵入侵烏克蘭2年後的今天,俄羅斯實施的是戰時經濟,一切為軍隊服務,一切為了戰爭的勝利(下圖 CBC)。戰爭已成為國內、經濟和外交政策的組織原則。莫斯科在評估與外國關係時主要考慮三個基本因素:這種關係是否能直接幫助俄羅斯在烏克蘭戰場上作戰,是否能幫助維持俄羅斯經濟和規避製裁,以及是否能幫助莫斯科反擊西方,懲罰支持基輔的美國及其盟友。

與中國大陸的關係在這三個方麵都符合俄羅斯的期待。俄中合作在很大程度上使普京得以繼續對烏克蘭的侵略。北京雖然沒有向莫斯科提供直接的致命援助,但為俄羅斯戰爭努力提供了不可或缺的的間接支持,包括商用監控無人機、計算機芯片和俄羅斯國防工業使用的其他關鍵部件的供應。在經濟方麵,中國大陸天量購買俄羅斯的出口產品,很大程度上為普京提供了戰爭資金。雙邊貿易以人民幣和盧布結算,使俄羅斯的金融體係得以維持。來自中國大陸的汽車、電子產品和其他消費品使俄羅斯商店庫存充足,戰爭對普通俄羅斯人生活的很大程度上影響微乎其微。

最關鍵的是,莫斯科決定在與美國的地緣政治競爭中與北京堅定結盟。其實在俄烏戰爭前,俄羅斯一直努力在與美國領導的西方和中國大陸的關係中保持一些平衡。克裏姆林宮對美中競爭態度謹慎,希冀籍由這種獨立性在必要時來對衝製衡對手,捍衛自己的話語權。因為克裏姆林宮裏有部分人擔心,全球秩序的分裂可能導致中南海對鄰國稱霸,使中國大陸成為歐亞大陸最強大的國家,讓俄羅斯在未來許多年扮演次要角色。

對烏克蘭的全麵入侵徹底破壞了美、中、俄之間不穩定的平衡。西方對俄羅斯的經濟製裁,切斷了克裏姆林宮與美國及其在歐洲和亞洲的夥伴保持聯係。普京本人戰爭期間重申,莫斯科的真正敵人是西方,而非烏克蘭,因為西方試圖削弱和肢解俄羅斯。鑒於美國在西方國家中一言九鼎的地位和美中競爭的形勢,莫斯科決定與北京聯手來打破美國的全球主導地位。克裏姆林宮認為削弱美國即削弱西方,以及西方國家支持的烏克蘭,從而加速其烏克蘭作戰的勝利。於是,莫斯科希望加強與北京的軍事和技術合作。將俄羅斯的經濟、軍事技術和智力整合到一個由北京領導的以歐亞大陸為地理中心的和平體係中,是俄羅斯維持與西方對抗的唯一途徑(下圖 REUTERS)。由此,北京在俄中雙邊關係中的影響力持續增長。

中國大陸是僅次於美國的全球第二大經濟體,與西方保持著務實關係。由於擁有更先進技術的經濟體量,北京在俄中關係中比莫斯科有更多的選擇和更大的話語權,且對其北方鄰國的影響力一直在增長。照目前的形勢發展,北京在幾年後將擁有更大的能力決定與莫斯科的經濟、技術和區域合作條件。克裏姆林宮對此前景並非後知後覺,但打贏烏克蘭戰爭是普京/俄羅斯的首要目標。而北京的支持對克裏姆林宮戰勝烏克蘭舉足輕重,與中國大陸的關係是緊密合作沒商量。同時朝鮮的例子顯示,與中國大陸合作結盟並不那麽可怕。朝鮮幾乎在安全和經濟的各個方麵都依賴於北京,但平壤仍然可以根據自身利益獨立行事,包括做出讓北京難堪的行動 -- 2017年,暗殺在北京保護下的金正男,現任朝鮮領導人金正恩的同父異母的兄弟(下圖 U.S.News)。俄羅斯比朝鮮強大得多。無論多麽需要中國大陸的支持,俄羅斯都會比朝鮮更能自主地決定關乎本國利益的大事。

普京還通過曆史來合理化他對與北京合作的選擇。13世紀的亞曆山大·涅夫斯基王子統治著現在的俄羅斯、白俄羅斯和烏克蘭的多個公國,但向蒙古帝國附首稱臣。涅夫斯基王子在俄羅斯曆史上擊退了西方幾次進攻,尤其在1242年擊敗了利沃尼亞騎士團。利沃尼亞騎士團試圖將西方天主教傳播到東方東正教占主導地位的地區。普京認為自己正追隨涅夫斯基的腳步,在臣服東方的同時,也反抗西方。普京在2023年11月表示:“亞曆山大·涅夫斯基王子前往帳汗國,向可汗鞠躬,並獲得了可汗的統治詔書,主要是為了能夠有效抵抗西方的入侵……為什麽?因為部落雖然傲慢而殘酷,但從未威脅到我們最大的財富——我們的語言、傳統和文化,而西方征服者正急於壓製這些東西。

普京向東的政策獲得了中國大陸的響應,北京也開始將俄羅斯視為美中競爭地緣政治中的重要部分。在川普(Donald Trump)總統2021年離任後,北京曾希望其與美國的關係將回到可預測的軌道上。但拜登不僅保留了川普的鷹派對華政策,還加強了與印太地區夥伴的軍事關係,推出了限製中國大陸獲得美國尖端技術的法案,甚至批準前眾議院議長南希·佩洛西2022年訪問台灣。北京相信,無論誰入主白宮,中美間的對抗都注定會加深。普京入侵烏克蘭後,盡管受到西方的製裁打壓,中南海從來就沒有考慮扔下普京不管。因為北京擔心,如果俄羅斯不穩定普京突然離開政治舞台,克裏姆林宮可能會出現親西方政權。鑒於美國享有的巨大盟友優勢,如果中美長期對抗下去,北京需要盡可能多地得到合作夥伴(下圖 Bloomberg)。

地處歐亞大陸背靠背的朋友

沒有任何別的國家能像俄羅斯那樣給中國大陸提供如此多的東西 -- 不僅是石油和天然氣,還有金屬、鈾、化肥、木材、農產品和水這些可以幫助大陸經濟持續發展的原料物資。俄羅斯資源促進了北京的能源和糧食安全,減少了對美國海軍巡邏掌控的馬六甲海峽等脆弱海上航線的依賴。打折的俄羅斯油氣還降低了能源成本,幫助提高中國大陸製造業的競爭力。同時俄羅斯也為大陸商品提供了美國、歐洲、東南亞之外的市場,雖然俄羅斯市場不算很大。當北京的國內需求不穩定,對西方傳統市場出口減少時,對俄羅斯的銷售就變得越來越重要了。而且,這個市場大量吸收了從家電到汽車這類附加值高的工業產品,90%結算還以雙方的貨幣計算,直接幫助人民幣的國際化。根據SWIFT的數據,2024年4月,人民幣在全球貿易中的份額接近5%,超過日元成為美元、歐元和英鎊之後的第四大流通貨幣。除了自然資源,俄羅斯還有一些北京希望獲得的先進軍事技術 -- S-500地對空導彈、戰鬥機發動機、預警係統、靜音核潛艇和水下戰爭技術,以及信息技術人才。俄中兩國可能會加強情報共享,開展聯合網絡行動,並協調其影響力行動,包括虛假信息活動。隨著兩國政府的關係越來越密切,很可能會形成一種聯合的方法。

盡管兩國越走越近,莫斯科和北京反複重伸不會結成正式的軍事聯盟。雙方都不想承擔為對方而戰的法律義務,也不想被拖入不必要的衝突。但兩個友好的核大國背靠背地站在巨大的歐亞大陸上,這讓華盛頓非常頭疼 -- 美國需要同時威懾擁有龐大核武庫的兩個夥伴對手。中俄之間事實上的互不侵犯協定,以及兩國將美國視為敵人的共同立場,可能會加強彼此在歐洲和亞洲戰區之間的協調,消耗美國更多的資源和分散美國的注意力。當北京決定在台灣海峽采取行動,莫斯科可能會同時在歐洲舉行挑釁性的大規模軍事演習,從而削弱美國的應對能力來。

2023年3月大陸領袖習近平在結束國事訪問時對普京說:“現在正在發生我們100年來從未見過的變化。讓我們共同推動這些變化。” (下圖 FOREIGN AFFAIRS)俄羅斯領導人欣然同意且付諸實踐 -- 普京發動對烏克蘭的入侵並將其定義為反對美國霸權、“新殖民主義做法”和建立“更公正的多極世界秩序”。美國領導的西方陣營鼓勵俄羅斯的行動在全球南方國家中沒有得到呼應,因為這些國家認為俄羅斯的行徑與美國如出一轍。華盛頓動輒訴諸武力和對同一事務奉行雙重標準的記錄,早已怨聲載道。美國和歐洲最近在加沙戰爭中藐視國際準則對以色列的偏袒支持,更強化了南方國家對美歐的這種看法。

俄羅斯和中國大陸明白,空洞的話語不會改變現實世界的運作方式。於是就有了上合組織(Shanghai Cooperation Organization)和金磚國家(BRICS)組織,俄中等國家希翼通過建立集體組織來影響國際秩序。或許上合組織和金磚國家組織的國際影響依然有限,但過去兩年裏北京和莫斯科的合作交易卻清楚地表明了西方強力的局限性,並為那些尋求對衝依賴西方技術和美國金融體係的國家提供了一個可行的替代方案。俄羅斯通過與中國大陸的貿易合作而擺脫了對西方近乎完全的依賴;它不但繼續生存下去,還在與一個由北約支持的大國的大規模戰爭中逐漸占上風取得優勢。其他擔心依賴西方的國家現在發現,必要時他們也可以通過北京的支付結算機製避開美國的金融製裁,也可以將本國的大宗商品賣到中國大陸這個巨大的市場,並從那兒獲得本國需要的商品和技術。這,或許是中俄結盟對重塑全球秩序的最重大貢獻 – 世界離開美國西方依然可以活下去,或許(對那些非西方國家來說)活得更滋潤。

更務實的外交政策

俄中這種夥伴關係的深化,可能是烏克蘭悲劇最重要的結果之一。的確,莫斯科和北京可能永遠不會正式聯盟,但兩國關係的演變將越來越影響世界,並挑戰西方。前國務卿基辛格在冷戰期間曾經通過向中共示好,實現雙邊關係正常化,最終拖垮了蘇聯,該策略被稱為“基辛格策略”。川普總統時期的國家安全委員會實踐了“反向基辛格”方法的想法,希望通過拉攏俄中兩國中較弱的俄羅斯來分化莫斯科和北京,結果竹籃打水。西方政策製定者應該接受這一事態發展,放棄他們一廂情願地認為可以在北京和莫斯科之間製造隔閡的想法。因為事實已經證明此路不通 –莫斯科與北京非但沒能被離間,俄中兩國還從川普時期的“特殊夥伴性質”發展到現在“上不封頂”的新時代全麵戰略協作夥伴關係。當然,俄中關係並非全都是陽光燦爛歲月靜好。隨著俄羅斯對中國大陸依賴加深,中共可能變得更加自信,相應地給兩國關係添色彩增drama。不過迄今為止,北京和莫斯科在處理分歧時至少在表麵上表現出了非凡的能力。

西方領導人必須製定一項長期戰略,將必須同時與俄中競爭納入考量,來幫助維護和平。如果俄中的合作關係持續下去,隻有實事求是地直麵俄中兩國背靠背的全麵戰略協作夥伴關係,西方國家的應對策略才會切實有效。西方需要在威懾和與莫斯科和北京的合作之間找到正確的平衡,以避免溝通不暢導致誤判,使危險局勢升級。盡管西方國家不應容忍俄中散布虛假信息及顛覆國際機構運作的企圖,卻也應該尋求北京和莫斯科的參與,以便能讓如聯合國及其相關機構這類國際組織重新發揮作用。在考慮歐洲和亞洲安全、控製氣候變化、管理人工智能等新的顛覆性技術以及應對全球金融架構麵臨的挑戰時,西方決策者現在不但需要而且必須考慮俄中軸心日益堅定的現實。否則,西方國家可能就會一事無成,或者即使僥幸辦成一件事,也會勞命傷財事倍功半。

* 本文主要內容源於《外交事務》雜誌題為“Putin and Xi’s Unholy Alliance”一文。文章作者嘎布耶夫(Alexander Gabuev)現任德國柏林卡內基俄羅斯歐亞中心(Carnegie Russia Eurasia Center)的主任。

參考資料

Gabuev, A. (2024). Putin and Xi’s Unholy Alliance. FOREIGN AFFAIRS. 鏈接 https://www.foreignaffairs.com/china/putin-and-xis-unholy-allianc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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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天真 回複 悄悄話 這篇評論說明,西方還有一些頭腦清醒的國際問題學者,不完全是章家敦之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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