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士頓128公路(Route 128)高科區今昔

128公路係距麻薩諸塞州波士頓市區約16公裏的一條半環形公路(圖), 始建於1915年。128公路為世人所知全因為駐紮此地的高科技企業。二戰前，就有科技型企業建立在128公路沿線。那時麻薩諸塞理工學院(MIT，麻省理工)不但鼓勵工程專業的教學科研人員與當地的私人企業協作，為這些公司開展業務提供谘詢，而且還支持這些教研人員本人下海創辦高技術公司。通過這些方式，麻省理工各研究試驗室的創新得以迅速商業化。那時，128公路沿線誕生的像離子公司(Ionics)、高電壓公司(High Voltage)和EG一G公司的新技術公司， 即是從麻省理工研究試驗室孵化出來的。

二戰結束後，波士頓128公路地區逐步成為蜚聲全美的高技術區，尤以其首屈一指的電子產品聞名。談到波士頓128公路高技術區的發展，就必須要提及萬尼瓦爾•布什(Vannevar Bush 圖)這位“科學家中的政治家、政治家中的科學家”。布什作為一名具有豐富管理經驗的科學家，曾擔任過麻省理工副校長，先後服務過五任美國總統，是曼哈頓計劃的提出者和執行人、奧本海默的頂頭上司、著名軍火承包商雷神公司(Raytheon)創始人，從而對政府與科學研究間的關係有著獨到的見解。布什於二戰結束前後積極推動的美國政府科技政策，在1945年寫給羅斯福總統一份名為《科學，無盡的邊疆》（Science, the Endless Frontier）的報告中，他論述了科學與政府的關係，建議美國政府大力支持科學研究，提出以科研進展及成果為標準的競爭機製向大學和私人企業提供研究經費。布什《科學，無盡的邊疆》被視為“美國政府與科學之間的關係的經典表述”，成為此後美國政府提供的科學研究經費的指南。戰後，尤其是50年代波士頓128公路高技術區的發展即直接受益於布什建議，二戰結束後美國政府實行的科研政策。

需要指出的是，至今布什的關於美國政府不直接參與科研及生產的建議仍影響著美國政府的相關決策。如美國司法部長巴爾(William Barr) 今年(2020)二月曾在美國國際戰略國際研究中心 (Center for Strategic and International Studies, 簡稱CSIS)的一個有關中國的會議主旨演講中建議，美國政府應考慮通過購買歐洲的諾基亞和愛立信公司的控股權的方式，來掌管乃至營運新一代5G無線網絡(the U.S. government should consider taking a “controlling stake” in the European companies Nokia and Ericsson to thwart the global ambitions of China-based Huawei)，來阻撓中國的華為公司的全球野心。但是，美國付總統彭斯(Mike Pence)第二天便在一個電視訪談(CNBC Friday)中排除了由政府接手新一代5G無線網絡的可能性(原文：Mike Pence said "the best way forward" on 5G relies on private enterprise, not government takeovers.)。此為題外話了。咱重新回到128公路的主題來吧。

20世紀50年代後期，由於微電子技術革命及與前蘇聯冷戰的原因，軍事部門和宇航計劃向私人企業大量訂購以微電子技術為標配的高新技術武器及宇航裝備。相應地，眾多高科公司紛紛創立，以滿足巨量且不斷增加的國防和宇航訂貨。與此同時，麻省理工和聯邦政府還以建立風險資金公司、或撥款資助的方式，來支持創立高科公司。由此，128公路沿線的公司數目激增，在15年內從不到40家猛增到1200家之多。這期間創建的公司，就包括K·奧爾森(Kenneth Olsen)離開麻省理工的林肯實驗室(MIT Lincoln Laboratory、簡稱：Lincoln Lab)後建立的數字設備公司(Digital Equipment Corporation，簡稱DEC)，及後來又從DEC分化出來的近20家新公司；離開哈佛大學後王安創立、在計算機發展上曾一度十分出名的王安電腦公司(Wang Laboratories，又名Wang Computer Corp.圖)

到1970年代，波士頓128公路地區已經成為美國首屈一指的電子產品創新中心。彼時如雷達發射管、遠程通信光纜、工業控製及導彈控製設施、導航係統一類需要不斷創新的高技術產品，均由128公路地區的一些公司專門研製生產。到1970年代末，包括美國無線電公司(Radio Corporation of America，簡稱RCA公司)、寶麗來公司(Polaroid Corporation)、王安電腦公司、霍尼韋爾（Honeywell）、和克萊威特（Clevite）等一大批著名電腦和文字處理公司聚集於此，幫助128公路地區發展成為美國計算機行業的一個中心。據統計，1980年波士頓128公路地區中檔計算機銷售總額，已占全美銷售額的34%。其中數字設備公司、王安公司和通用數據公司(Data General)等的銷售額，所占微型計算機市場的份額就已過半。

70年代中期越戰的結束和與前蘇聯空間競賽的趨緩，使軍方的國防與宇航訂單大幅下降，讓高度依賴政府訂單的128公路地區的很多大型企業陷入窘境。而小型個人電腦的迅速崛起更讓那些傾向守成的大型電腦公司受到了巨大衝擊，矽穀，而非波士頓128公路高新區，成為半導體產業和計算機工業的代名詞。20世紀80年代始，128公路地區發展速度減緩，乃至嚴重衰退。

分析波士頓128公路高新區興衰成敗的著述比比皆是，如學者安納利•薩克森尼安的著作《地區優勢——矽穀和128公路地區的文化與競爭》，米歇 爾 • 拜斯特(Michael Best)和愛爾伯 • 帕昆(Albert Paquin)等在《發現地區競爭優勢：馬薩諸塞州的高科 技 》(Discovering Regional Competitive Advantage: Massachusetts High-Tech)一文中均有精辟分析。

但波士頓128公路高新區並沒有沉淪。憑借區內哈佛和麻省理工等一流高校的人才優勢，近年來波士頓128公路高新區進行經濟結構調整，大力吸引生化、通信、電子、信息等領域的公司和生產企業落戶本地，使高新區重煥生機。當今的波士頓及128公路高新區尤以生物醫藥出名，是全球 8 個生物科學的特大中心(Global Bioscience Mega-centers)之一。區內擁有包括馬薩諸塞州總醫院(Massachusetts General Hospital)、布裏格姆婦女醫 院(Brigham and Women’s Hospital)、Dana-Farber 癌症研究所(Cancer Institute)、貝絲以色列女執事醫療中心(Beth Israel Deaconess Medical Center)、懷特黑德生物 醫學研究 所(Whitehead Institute for Biomedical Research圖)和波士頓兒童醫院(Children’s Hospital Boston)等世界著名的醫療機，以及附屬製藥界巨頭如輝瑞公司(Ｐfizer)、默克公司(Ｍerck)、阿斯利康公司(Ａstra Zeneca)及諾華(Ｎovartis)等的科研/生產機構。20 世紀 90 年代多達3000 多項生物技術專利是由波士頓及128公路高新區的科研人員申請成功的。由此，波士頓地區還被生命科學專業人稱士 為基因城(Genetown)。

二次世界大戰以來美國高科技的發展，都與美國政府對科技研發的投資，尤其是國防和宇航相關的投資，緊密聯係的。從波士頓128公路高新區和矽穀的崛起，到頁岩氣的開采，從阿波羅登月計劃到馬斯克的龍飛船(圖)，都離不開美國政府的政策與資金的支持。美國政府認識到創新是實現可持續發展、應對國際競爭、和渡過周期性經濟危機的關鍵。相應地各屆美國政府也會推出促進和推動高新技術相關領域的報告乃至命令。如2015年10月，美國政府為推動創新而發布的《美國創新戰略》(New Strategy for American Innovation),2020年2月，總統啟動美國人工智能計劃(American Intelligence for American People)的行政命令，等。

這些政策、戰略、或行政命令，不管是哪一屆政府簽署，始終秉持V.布什提倡的政府科研政策，即政府以推動者和促進者的身份，依據科研進展及成果為標準，以競爭機製向創新的核心和主體大學和私人企業提供研究經費的。

以下本文簡單回顧分屬中美倆國的四家公司/機構，在麵對重大考驗時的不同表現，來看看政府參與企/事業的具體事務的優劣。

美國國家航空航天局(NASA)自成立伊始就負責美國的航天器發射任務。但其機構官僚作風導致嚴重的鋪張浪費，低下的管理還使NASA的載人航天計劃遭受了一係列的挫折。如NASA品管部門在長達20年時間內，都驗收通過一家名為“Sapa Extrusions”(Hydro Extrusion)的挪威外包公司提供的劣質產品，使兩次金牛座（Taurus XL）小型運載火箭發射失敗，軌道碳觀測衛星（OCO）及“榮耀”科研衛星（Glory）損毀。最廣為人知的是分別發生於1986年和2003年的兩次重大航天飛機事故，自接造成14位航天員死亡，損失兩架航天飛機的災難性後果。此後，國際空間站(International Space Station)的人員和物資運輸完全依賴俄羅斯的聯盟號(Союз)航天器，直至全球首艘商業航天器龍飛船（SpaceX Dragon）的誕生。

龍飛船是由馬斯克(Elon Musk) 的私人企業SpaceX在競爭獲得NASA貨物服務合同後，為履行向國際空間站運輸人員和貨物的任務，而開發出的一款進入近地軌道再返回地球的宇宙飛船。龍飛船俱有下行運輸能力，並可重複使用，其運營成本要比一次性使用的貨運飛船低。私人企業的運營管理不但使航天運輸變得有利可圖，而且它還在個別細節上有所突破、創新。最新發射的火箭獵鷹九號(Falcon 9)回收成功，將更進一步大大降低了成本，使SpaceX公司贏取更高的利潤。

中國的民企華為(Huwei圖)公司與國企中興(ZTE)公司在美國製裁後的表現,也顯現出政府不參與管理企/事業的必要。2018年，中國通訊行業第二大廠商，國企中興公司被美國製裁後，中興公司毫無招架之力，全盤接受了10億美元的罰款和4億美元保證金、全麵更換董事會及管理層，並由美國派人監管公司運營10年。據分析未能掌握核心技術並控製價值鏈高端，以及國企從上到下的“溫順的小綿羊”文化，是中興公司很快敗下陣來的主要原因。反觀民企華為公司，在麵對美國製裁時，則做出了不同的應對。

2019年5月15日美國總統特朗普(Donald Trump)頒布封殺令禁止華為公司為美國提供電信設備和服務，並被美國商務部列入實體清單，規定未經批準的美國公司不得銷售產品和技術給華為公司。此時華為公司這個中國通訊行業第一大民企廠商,選擇了積極接招,正麵硬杠美國。九個多月後的2020年2月20日，華為公司非但沒有趴下，還獲得了更多的5G商用合同(91個)，繼續超過愛立信(Ericsson)和諾基亞(Nokia)，穩居世界第一。並且還先後有英國，歐盟宣布不會排除任何5G生產廠家競標5G運營商業務。德國執政黨也在黨內通過同樣的有關5G生產廠家競標的決議。這些都是在美國高官如國務卿蓬佩奧(Mike Pompeo)，參議院議長佩洛西(Nancy Pelosi)等高官出麵遊說之後發生的。 據說華為公司敢於接招的底氣在於其擁有的核心技術，包括海思芯片，自研的操作係統，以及極具競爭的狼性文化。

不管民企華為(Huwei)公司與國企中興(ZTE)公司將來的命運如何，至少在麵對重大危機時，民企華為(Huwei)公司表現出了更強的生存能力。而民企SpaceX也證明了其超越美國政府部門的企業管理能力。

參考資料

V.布什等. (2004).科學——沒有止境的前沿. 範岱年, 解道華等譯. p.11北京: 商務印書館.

李 涵 . (2012). MIT 與 128 公 路 [EB/OL]. 鏈接http://wenku.baidu.com/view/dee0db360b4c2e3f572763fa.html, 2012-6-1

默菲. (2013). 中興VS華為：不同發展策略成業績懸殊根本.光通訊網.鏈接 https://fiber.ofweek.com/2013-01/ART-210007-8420-28663356_1.html

Arbel，T. (2020). Barr's call for U.S. control of 5G providers quickly rebuked. Yahoo! News. 鏈接 https://news.yahoo.com/barrs-call-u-control-5g-222551466.html

Athey,G. (2016).International case study: Boston – Route 128. 鏈接https://www.mylocaleconomy.org/boston-route-128-a-world-leading-technology-and-knowledge-economy-with-increasingly-effective-integrated-regional-strategies-and-planning/

Boston.com staff. (2013). The evolution of Route 128.Boston Globe Media Partners LLC.鏈接 https://www.boston.com/uncategorized/noprimarytagmatch/2013/09/13/the-evolution-of-route-128

Cortright J, Mayer H. (2001).High tech specialization: a comparison of high technology centers[R]. The Brookings Institution • Survey Series, 2001(1): pp. 3-4.

Bush.V. (2020).Google Images.鏈接 https://www.google.com/search?q=vannevar+bush&tbm=isch&source=iu&ictx=1&fir=soUHgYkkLW4QTM%253A%252CEh8HCXVI-3maJM%252C_&vet=1&usg=AI4_-kQLthbq7xiAEJoH-QdA4IfZSScMVA&sa=X&ved=2ahUKEwj64ub-7eLnAhVBMt8KHYMvBvwQ_h0wFHoECAsQBQ#imgrc=Ws5JRb4ESDzksM

Google. (2020).Images.鏈接 https://www.google.com/imghp?hl=en&tab=ri&ogbl

Huawei. (2020). Huawei Releases New 5G Products and Solutions,Poised to Bring New Value.鏈接 https://www.huawei.com/en/press-events/news/2020/2/huawei-new-5g-products-solutions

Kleinfield,N.R. (1984).A few clouds over Route 128. The New York Times. 鏈接 https://www.nytimes.com/1984/07/18/business/a-few-clouds-over-route-128.html

Lee,T.B. (2016).Massachusetts just stole an important page from Silicon Valley's playbook.Vox.鏈接 https://www.vox.com/2016/4/12/11349248/noncompetes-silicon-valley-route-128  

Malecki E J. (2008).Boston’s high-technology economy: from Route 128 to Genetown [J]. AAG Journal, 2008, 43(1): pp. 4-6.

Michael B, Albert P, Hao X. (2004).Discovering regional competitive advantage: Massachusetts high-tech[EB/OL], http://www.h-net.org/~business/bhcweb/publications/ BEHonline/2004/BestPaquinXie.pdf, 2012-3-11

Mitchell J R. (2012). Lessons from Silicon Valley: How Illinois can become a center for innovation and growth [EB/OL]. 鏈接 http:// www.zeromillion.com/entrepreneurship/growth-of-illinois. html,

National Economic Council and Office of Science and Technology Policy. (2015). A STRATEGY FOR AMERICAN INNOVATION. 鏈接 https://obamawhitehouse.archives.gov/sites/default/files/strategy_for_american_innovation_october_2015.pdf

Owen-Smith J, Powell W. W. (2004).Knowledge networks as channels and conduits: the effects of spillovers in the Boston biotechnology community. Organization Science. 15(1): pp. 5-21.

Pasztor, A. (2019). SpaceX Crew Capsule, With a Dummy Astronaut, Docks With Space Station. The Wall Street Journal. 鏈接 https://www.wsj.com/articles/spacex-crew-capsule-empty-except-for-a-mannequin-docks-with-space-station-11551611404

Rosegrant, S. & Lampe,D. (1992). Route 128: Lessons from Boston’s high tech community. Basic Books

Saxenian, A. (1994).Silicon Valley versus Route 128. Inc.  鏈接https://www.inc.com/magazine/19940201/2758.html  

Scott C. (2007).Beantown/Genetown and beyond: biotechnology in Massachusetts. Bio Process International, 2007, 5 (Supplement): pp. 2~5.

SpaceX. (2020). First private spacecraft to the International Space Station. 鏈接https://www.spacex.com/dragon

Vincent,J. (2020).Trump signs executive order to spur US investment in artificial intelligence. The Verge. 鏈接 https://www.theverge.com/2019/2/11/18219981/american-ai-initiative-trump-administration-funding-research-data

Wikipedia. (2020). Wang Laboratories. 鏈接https://en.wikipedia.org/wiki/Wang_Laboratories

Wikipedia. (1994). Vannevar Bush. 鏈接 https://en.wikipedia.org/wiki/Vannevar_Bus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