貓憶七 痛失（完）

  大喵老了。那個從小閑不住、滿臉稚氣的貓寶寶，已經漸漸步入中老年，一點點地衰老下去。

  大喵每天睡覺的時間越來越多，我有時不識時務地把他推起來，想看著他像過去那樣充滿活力地爬樹，跑跑跳跳。每當這時候，大喵總是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他看我的眼神像是成人看著小孩，不忍心讓我失望隻好耐著性子敷衍一會兒。

  我上中學了，那一年倆個姐姐因為工作、求學都離開家住宿舍去了。家裏一下子冷清下來，大喵成了我唯一的夥伴。我不再纏著大喵打打鬧鬧，放學回家就急急忙忙地打開我愛不釋手的書刊。我看書時大喵總是趴在我身邊，他均勻的呼嚕聲伴隨著我讀《十月》《收獲》《當代》《人民文學》《小說月報》《萌芽》，我年少的心隨著書中人物的命運起伏跌宕，大喵就是那個陪伴我心路曆程的夥伴。那些書，那個小院，老屋，豆梨樹，和大喵一起定格成了一幅靜物，多少年過去，這幅靜物仿佛雕刻在時光裏，既不褪色也不模糊。

  可是時光不會定格，它不緊不慢地走著，該發生的總會發生。在我初三快畢業的時候，大喵不見了。

  當時老人們都愛說“貓老歸山“，說貓是非常講究的生靈，當他們覺得自己生命將盡時，不想讓主人看到自己瀕死時的慘狀，會自己離開家去山上找個無人之處度過生命的最後時刻。

  大喵這次失蹤前已經很久不出遠門了，偶爾出去也不在外麵過夜。他的體力精力都不再是風華正茂的青年小黃，他已經十歲了，算是老年貓了。難道他真的是自己歸山了嗎？我不相信大喵會舍得他溫暖的家，會舍得多年的夥伴獨自離去。如果他真的自己走了，也一定會想辦法讓我知道。

  我心裏一次次地告訴自己，大喵會回來的，像多年前那次一樣，大喵會在某一天突然出現在我的麵前。他的智慧和經驗會幫助他化險為夷，何況以大喵現在的年紀和身體狀態，不會再讓人垂涎三尺，想據為己有了。現在回憶起來，那時我想的太單純了。隻考慮有沒有人想扣留大喵，其實以人心之險惡世事之難測，大喵也有可能遭遇喪心病狂的壞人，變態，或者別的比他強大的動物。但即使現在，我仍然不願意相信大喵遭遇了不測。我寧願相信大喵是在一個無人打擾的地方，有尊嚴地度過了生命的最後一刻。

  時間一天天過去，我固執地守著希望，等著大喵回來。在家的時候，我總是豎著耳朵聽外麵有沒有貓叫。有時已是深夜，隻要遠處傳來若有若無的貓叫聲，我都會衝出房門，對著漆黑的夜大聲問:“大喵，是你嗎？是你回來了嗎？“

  不知道這樣的情形重複了多少次，每次過後我的心都下沉一次。大喵，難道你真的歸山了嗎？你為什麽不告訴我? 無數次問著這個無解的問題流著淚入睡，無數次夢裏大喵回來了，又變成小小的貓寶寶和童年的我無憂無慮地嬉戲。

  記得那是一個多雲的下午，外麵傳來真切的貓叫聲。我屏住呼吸，難道是大喵回來了嗎？可是這叫聲不像大喵那麽雄渾，卻顯得有點柔弱。我急忙衝出門去，麵前是一隻秀氣的小花貓，衝著我喵喵地叫著。我蹲下來看著小花貓說，“你認識我的大喵嗎？你見過大喵嗎？“小花貓對著我叫，不怕我，也不想離去。我對小花貓說，你想去大喵家裏看看嗎？我開了門進屋，小花貓居然真的跟了進來。她進屋後在屋裏轉了一圈，然後安安靜靜地坐在地上看著我。我不知道她是來找大喵的，還是大喵的朋友來看我，但從這一刻起，我真切地感覺到大喵再也不會回來了。

  我的大喵，我的小黃，陪伴我十年的夥伴，你的生命就是我的時光。我們相處的一點一滴的細節已經深深地化作我生命的一部分。而現在我們已經陰陽兩隔，永不能相見了。也許你真的去意已決，也許你知道人生貓生都終將孤獨終老。滂沱的淚水怎麽也止不住，十年光陰，一朝夢斷，大喵走了，大喵再也不會回來了！

  我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也不知道小花貓是什麽時候離開的。那個暑假過後，我離開家鄉求學，從此開啟了一生的漂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