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聽到我聲音的親人和朋友,最近好嗎?我是三小姐曉鸝。
這個星期,我的生活是非常普通平常的,沒什麽好說的。倒是今兒和一個鄰居去走路,聊到了最近的以色列和巴勒斯坦的衝突,我們都非常感慨。這個話題倒是讓我想起了一個人,一個猶太老頭,他是我很多年以前的一個房東。他叫Mervyn,他是一個億萬富翁。今兒我就給你講一講,曾經出現在我的生活中的這個猶太億萬富翁的故事。
那時侯我剛懷了大女兒,就想著搬個大一點的房子,一方麵為了未來迎接她的到來;另一方麵也是因為我婆婆要來幫我伺候月子。當時就有人給我們介紹Mervyn的房子,說租金便宜,房子又大,而且還靠近一個商業中心,很安全的。所以,我們就給他打了一個電話,約好時間去看房。
我記得第一次約好的是下午五點,偏偏我老公的例會開到五點過了才結束,我們打電話給Mervyn又沒人有接,等趕到的時候已經五點半了,就沒有見到他。再去約時間的時候,他就有點兒生氣,怪我們不守時。當時聽他講電話的聲音,很蒼老而且有點兒含糊不清,我就想著他可能是個挑剔的老頭,不太容易打交道的那種。第二次我們去看房的時候,就提前去了約定地點,繞樓轉了一圈,前門、後門、幾個側門都不見人影。等了幾分鍾我們又繞了一圈,還是沒人。繞第三圈的時候,我老公指著車道上停著的一輛Van,也就是小麵包車,笑著對我說:“這兒住的肯定都是窮人,你看這車破的!”
真的,那輛車也不知是哪年哪月出廠的,車身鏽跡斑斑,這兒掉一片那兒掉一片,有的地方還塗了其他的顏色,東一條西一條的,可以看出它原本應該是黃色,但那黃色也經過了風吹雨打,褪得發白了都。車前的保險杠歪歪扭扭、坑坑窪窪的,一個車燈還壞了,黑著一個窟窿,一麵窗戶也破了,用膠帶紙粘著。說真的,那是真的一輛扔掉都不一定有人撿的破車,要不是一窮二白,誰會用這種車?你說對吧?我們正說著車呢,就碰見了我老公的同學,他也住那兒的。聊了幾句,我老公就說Mervyn這次不守時。他同學聽了說:“不對,他肯定是來了的。你看,那不是他的車嗎?”我們順著他的手指一看,嚇了一跳——因為他指的正是那輛破車!這怎麽可能?!難道Mervyn隻是公司裏打雜的?
他同學聽了就笑著說:“什麽打雜的呀?人家就是大老板!是個billionaire,億萬富翁呐!在這裏光房產就有四、五十處。”我和我老公麵麵相覷,簡直不敢相信一個億萬富翁的坐車竟然破成那個樣子,像一堆廢鐵。
“不過,他也挺可憐的。”他同學接著說:“他沒有老婆沒有孩子,單身一個人又老了,七十多了呢!嗨,真想不通他幹嗎那麽拚命,幹嗎不舒舒服服享受清閑日子。”當時他同學是搖著頭,歎了口氣。這個問題,我到現在也沒想到答案。真的,是為了什麽呢到底?
不過,有了他同學的介紹,我們見到Mervyn的時候就不再驚訝了。那是一個頭發花白的瘦小的老頭,穿一件髒乎乎的外套,正指揮著一個黑人老頭檢查管道。後來才知道他的公司就他一個人負責運營,大大小小的事務都是他自己處理,包括各處房產的管理和維修!這就是為什麽白天打電話沒人接的原因。我們那天看完房,沒費幾句話就和Mervyn簽了合同。他的合同簡單粗糙的像是假的,就是那種經過了很多次複印,連字母都已經模糊了。我記得他是用左手顫顫巍巍地簽了字,簽名是根本沒有辦法辨認的,所以到現在我也不知道他到底姓什麽。
簽完合同以後,我先生說我們搬得急,先交押金好嗎?他說:“OK”。我們問寫支票行嗎?他說:“OK”。下周末就想住進來可以嗎?他又說:“OK”。我們又問星期三下午來拿鑰匙可以嗎?他還是說:“OK”。我們當時還挺奇怪,他怎麽什麽都說“OK”?後來接觸多了才知道,他原本話就不多,人也善良,隻要是過得去的事,一律說“OK”。比如說,有的房客臨時要搬走,來不及按慣例提前一個月打招呼,隻是臨時打電話給他,他也說“OK”。說明天就搬,把鑰匙放在他的信箱裏,說拿押金抵最後一月的房租,他統統都說“OK”。所以,一想起他,我就會想到他笑著說OK的樣子。
拿到鑰匙的那天,他帶著我們從前門繞到側門、地下室,一把一把地試鑰匙。臨走前,他轉過頭給我們輕輕地說,那個月剩下的幾天給我們免費住,房租和水電、煤氣都Free。說話的時候,我看到他笑了一下,藍色的眼睛溫和而親切,令人想起冬日午後悠遠的天空。我到現在都記得。
平常,隻要看見他的破車停在車道上,我們就知道他今兒來了,不知又在誰家忙乎著呢。要是給他打招呼,他多半會安靜地笑笑,有時也會匆匆說聲:“Hello”。給他的房租,一般都是寫成支票裝在信封裏投到樓下他的信箱裏,有時侯忙起來過了半個月才想起,他也不會催。你知道租房子,按行情房子的租金每年都會漲,他那兒漲得最低,就十五刀左右。當然,他那兒的房子是比別的地方的要破舊一些,壞了什麽東西要維修的時間也要長一些。但是,也正是Mervyn寬鬆的管理和善意的包容,讓他的口碑很好,他就永遠不必擔心客源。房客對那個和藹的老頭也都很尊重。有一次我記得碰到一家人,是舊地重遊,他們是他十幾年前的房客。跟我們問起Mervyn,說起來也還是一臉的佩服。當然,別人租房子跟我們問他那兒的情況的時候,我們也會由衷地說:“真的非常不錯,是個很善良很和藹的老頭,特別寬容。”
在他那兒住了一兩年,有一件事情我印象非常深刻。那一次是廚房的下水管道堵了,我們想盡了辦法,湊合到了周末,不得已打電話給Mervyn。在那之前,我們就已經反映過浴室噴頭滴水、窗戶也鬆了、百葉窗也有壞的,他答應著來修可是一直不見人影。我們就在發愁,這次不定又拖到猴年馬月去了。然而,出乎意料的是當天下午他就來了,帶著那個同樣老的黑人老頭打下手,倆人跪在廚房裏檢查了半天,說症結在封到牆裏的總管道上。我當時想:這可怎麽辦,難道要拆牆不成?——他還真拆了!隻不過不是整麵牆,而是挖了個大洞,露出了管道的接口。一黑一白兩個老頭,都是白發蒼蒼的,湊在一起低聲商量著,一起跪在地上擰螺絲、卸管道、檢查、修理、重裝。好不容易完工了,我搬來凳子讓他們休息,問他們要不要喝點什麽。Mervyn笑著看了我一眼,擺擺手抬腿就往外走,跟在他後麵的那個黑人抱歉地說:“謝謝啊,不過我們還要去一個地方呢,今兒從早上忙到現在一直都沒空休息。你知道,他的房產太多了!”
“可是,已經快六點了呀!”我說。
那個黑人老頭一邊下樓梯一邊聳聳肩膀,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
後來,留在臥室牆上的那個破洞,他說過兩天來補,就那麽一直擺著。我猜他是給忘了,就拿牆紙貼住,打算暫時遮掩一下,結果到我們最後走的時候還那麽貼著。那年冬天,樓裏的水路堵了,零下十幾度的天氣,他戴著一頂陳舊的藍帽子,縮著肩膀站在露天,又是指揮又是修理,滿地的水濕了他的鞋子,他好像沒有感覺到一樣。再後來,家裏的電路又壞了,他剛回家又趕來換了保險絲,親自敲門來證實線路真的沒問題了才離開。我記得當時婆婆歎了口氣,用充滿了同情的口吻說:“他這麽大的年紀了,太難為他了!沒有老伴兒,也沒兒沒女的,放著那麽多錢,真想不通他這是為啥?!太可憐了!”我沒法回答我婆婆的疑惑的,也跟著歎了口氣。誰知道呢?也許,他並不認為自己是可憐的?也許,正是沒有親人,對他而言再多的錢都沒有意義了,隻有工作著,不停地工作著才能體會到生活的樂趣吧?我想不到答案。
當時,我站在樓簷上,看著Mervyn和那個黑人老頭鑽進了那輛破車,吭哧吭哧地走了。想著他駝著背的身影、下樓的時候沉重的腳步、和拖拖拉拉的遲緩的步態,心裏真的說不是是什麽滋味。要不是親眼所見,不管是誰,不管怎麽說,我也不會相信那個開著破車、穿著陳舊的工裝的疲憊老頭是個億萬富翁。真的,他那樣的形象,混在人群裏都沒有人多看一眼,根本不可能和腰纏萬貫的富豪聯係在一起。很多時候,看見他孤單的背影安靜地走在落日裏,我心裏就一直在猜測:他這一生肯定經曆過許多風浪,發生過許多故事吧?要不然,他怎麽會有如此特立獨行的個性,怎麽一點都不在乎他人對自己的看法,怎麽不在垂垂老去的年紀安享生活呢?說起來,猶太民族本身就是一個充滿了苦難和傳奇的民族,也隻有經曆了時間磨礪的人才會像他隻有,有這麽通達的見識和平和的心態吧?不張揚不驕奢,默默地做著自己的事,在浮華喧囂的塵世中,安守著自己的平靜和淡泊。
Mervyn是我到現在為止接觸過的唯一一個億萬富翁,一個外表絕對不像億萬富翁的億萬富翁。說真的,我很懷念他。很多年又過去了,不知道他現在怎麽樣?一定更蒼老了吧?真心祝願他一切都好!
好,Mervyn的故事講完了。嗯,算是很契合現在秋天的溫暖風格的。所以,這期節目的背景音樂,我配了著名的鋼琴曲《秋日私語》。你聽了這個故事有什麽感想呢?期待在評論區看到你的留言呀。最好,還是感謝你的聆聽、陪伴、和支持。生活平靜地繼續著,咱們下個周末再見。拜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