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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感錄》-戲(1.1)

(2021-11-01 05:32:25) 下一個

(1.1)

老爸愛唱秦腔,《戲》一節的篇幅最長,要分很多次才能貼完。先解釋幾個不是當地人恐怕就不太明白的詞。

辦燈:春節辦社火。包括賽燈,高蹺、掌燈、旱船、歌舞表演,打獅子,舞龍,跑竹馬,演地方戲等等。

燈頭:自願發起辦社火的人,每年都不固定。如果沒人出頭就不辦燈了。

把式:會唱會演的人。分大把式和小把式。

東家:提供場所,供把式和演員排練的人家。也是自願的。

傢俱:各種樂器的總稱。不是家裏用的家具。

掌燈:舉在手裏表演用的燈籠,又高又大,竹骨紙皮,彩繪,有紙花等裝飾。五色。

燈官老爺:本村社火隊的代表,一文一武。

打鑔:說吉祥話。按場合自編。是燈官老爺的主要任務。大把式有時也說。

弦子:弦樂器。

謀著:想著。以為。

 

我七九年秋天離開秋林坪。按老爸的記錄,七九年是文革後第一年辦燈。可是,為什麽整個童年最色彩斑斕的記憶就是辦燈唱戲呢?!

 

也許是因為戲台上大多是自己家人,比如父母、二伯、三伯、哥哥、姐姐、堂兄弟姐妹等等;也許是那年大人們興致高昂,連唱了四次戲。也許是因為自己參與其中,是掌燈隊的一員,經曆了所有的過場。總之,一想到秋林坪就想到辦燈唱戲。多少年過去了,那時學的燈曲兒遺忘殆盡,記憶裏隻留下抑揚頓挫的腔調、花花綠綠的色彩、歡天喜地的快樂、激動難耐的心情,以及一些微不足道的細節:大冬天搖扇子擺手帕,左手長了凍瘡又癢又疼;人小腿短,和燈時追不上大人們的腳步,在山路上跑得氣喘籲籲;去雲霧山和燈,表演完餓得前心貼後背,那天的麻花就分外香酥;累了一天在大場裏休息,熱鍋子冒著香氣,豆幹瘦肉炒蒜苗的滋味妙不可言;飄雪的夜,戲台上燈火通明,台下黑壓壓的人群......

 

仿佛到了此時,才明白了“祖籍”這個詞的含義——一方水土養一方人!出生成長的環境對一個人的潛移默化是無聲無息卻無時無刻的。

 

我永遠忘不了秋林坪,那窩在群山中的小小村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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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感錄

王在富

 

 

  戲,是玩耍。演戲,是通過演員表演故事,來反映社會生活中的各種衝突的藝術。是有組織、有紀律、有場地、有演員、有臉譜、有服裝道具、有戲台、有文武場麵地群體娛樂活動。

  中國戲劇種類繁多,如京劇、秦腔、隴劇、高山戲等等。

  我們秋林坪村演戲,在一九四二年前,和現代魚龍鎮的上尹家及其他各村一樣,是演“非物質文化遺產”的“高山戲”。那時叫“做過場”。把唱的板調叫“個板”。和其他村辦燈不同的是:我們村從來不耍獅子、不舞龍、不跑船或車,也不戴臉殼子,不跑竹馬。這就是秋林坪村辦燈,不是神燈的原因吧!

  隻要辦燈,秋林坪村都是每年的正月十三日晚上出燈,十八日晚上倒燈。但也在公曆元旦節,農曆正月二十三,四月初八,正月初三至初八都唱過戲。就是說隻要有人出錢,有人辦事,演職人員高興,啥時都可以演戲,沒有任何忌諱。

  秋林坪村唱秦腔是一九四三年以後的事。秦腔戲班也曾外出演過戲。一九四五年去康縣中寨演過秦腔;一九四六、四七年去魚龍鎮白家溝臥龍寺演過秦腔;一九五六年去甘泉鄉楊廟村演過歌劇《小二黑結婚》,也去安化鄉朱家坪村演過眉戶劇《劉建民忘本回頭》;一九五八年參加過武都縣各公社的文藝匯演;一九六四年去魚龍公社蒼頭山村演過秦腔;一九八O年去魚龍鄉政府演過秦腔;一九八一年去魚龍鄉黑頭坪村演過秦腔;二OO六、O七、O八年曾赴隴南市政府所在地演過秦腔。

  現在,我先從秋林坪村自古以來的“辦燈”說起吧。為什麽民間把耍灶火、唱戲叫“辦燈”呢?正月十五日是我國古代的上元節,又稱元宵節,這一天少不了賞月、觀燈、鬧元宵。唐、宋時期已形成高潮。李商隱的詩中說:“月色燈光滿帝都,香車寶輦隘通衢。”京都大街小巷燈光璀璨。不論帝王將相,才子佳人,黎民百姓,都紛紛湧上街頭,賞月觀燈。真是人頭攢動,人山人海。辛棄疾的《青玉案·元夕》中說:“眾裏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這樣大規模的觀燈,少不了多少人家都要辦置花燈。這就有了“辦燈”這一詞句在民間流傳。每年農曆正月十三至十八,民間大門上都有掛燈籠的習俗。這就是民間把耍社火、唱戲,說成是辦燈的來曆吧。

  秋林坪村每次辦燈,先要有三四個人自願組成“燈頭”。然後吹牛角號,打響鑼鼓傢俱(樂器),就預示著有人要辦燈了。這些燈頭便向稍富裕點的人家去湊錢。湊下的錢估計辦燈夠花銷時,又去向演戲的一些主要“把式”家去磕頭,隻要他們答應演戲,再找個“東家”,以便“把式”和演員排練。燈油柴炭錢,由燈頭支付。

  排練,主要是老藝人向年輕人教耍社火時,男把式怎樣跳、搖、擺、耍牛尾巴刷子,怎樣腕背花等。女旦角怎樣扭、踩、搖和耍扇子、擺手帕、腕背花。再就是教唱路曲和各種燈曲。如《點兵》《十二大將》《送親人》《放風箏》等等。

  至於“演過場”(走過場、演故事),唱“個板”的“把式”們,不去東家家排練。在一個家境好的“把式”家,坐在熱炕上,炕邊火盆架子上的火盆內生著炭火,煮著清茶。其他配角們圍著火盆坐著。“大把式”們抽著煙,喝著茶,商量今年每晚上要演出的過場。再由“大把式”提議,商定由誰扮演過場中的那個角色。然後由一個懂戲的人講所演過場的故事情節。至於怎樣說,怎樣唱,怎樣做,由扮演者自己臨場發揮。所以,有的講故事的人,不一定會演故事。

  在出燈前,掌燈、高蹺都要做好練好。燈頭們還要選好文、武兩個燈官老爺。正月十三日晚上出燈時每家每戶至少都要有一盞燈籠。然後,由燈頭帶上鑼鼓傢俱,上門去請燈官老爺。出燈,要在東家家出燈。一聲炮響,兩位老爺走在前麵,鑼鼓傢俱和吹兩支長筒銅號的,打一頂萬民傘、執四杆雲頭旗的儀仗隊跟在老爺後麵,儼然是封建社會官員出巡的架式。再就是把式頭兒領著社火隊和掌燈隊,跳著、唱著行進。最後麵是每家的燈籠大隊尾隨而行。兩位老爺領著這些人圍著村子走一大圈,這就是出燈時的“園莊”。

  園莊後,兩位燈官老爺帶著四個衙役和打鑼鼓傢俱的人登上戲台坐定。然後,燈官老爺就問:“外麵吵吵嚷嚷的是什麽人?”旁答:“是耍燈的人。”又問:“有把式頭兒嗎?”旁答:“有。”又說:“叫把式頭兒叩見。”這時把式頭兒頭戴涼殼子,身上翻穿皮襖,手執牛尾巴刷子出場,跪在燈官老爺麵前叩頭說:“叩見老爺。”燈官老爺問:“你是把式頭兒嗎?”答:“是。”老爺便說:“你們好興耍,好興耍。耍得七方明鏡,八方響亮,一籽落地萬籽歸倉。”老爺一直坐著。把式頭兒答:“是。”叩頭起來在台前打鑔,就是說些吉祥如意的話,完全是自編的。左邊說一句,傢俱打幾下,走向右邊;右邊說一句,傢俱打幾下,又走向左邊。就這樣來回走著,說著,直至說完。然後又說:“我屁股上掛印鬥哩,還要樂嘎呢!”這時大筒子(弦樂)奏響唱“高山戲”的歡音:“一唉樹的花呀唉……”唱完後又說:“我一個人唱著沒意思,當年我在這裏認了一個妹子,不知在家不在家,我喚她出來一起唱。”便向內台喊一聲:“妹子在家嗎?”內答:“在家。”又說:“在家了請出來一起樂一會兒。”

  接著就是開門簾,內唱歡音:“吾在的噢繡房噢,繡唉怨鴦噢噢;忽聽的唉外麵噢,有唉人的喚噢噢;雙手兒噢推開噢,門唉的噢兩扇噢;出門的噢不見噢,小哥的麵噢噢。”在唱的時候,頭旦雙手拉著門簾,唱一句把門一開,又一關,欲出又退,羞羞達達,猶豫不決的樣子。直至四句唱完,兩個旦角右手搖扇,左手擺手絹,一前一後踩著扭著出來。在兩個旦角往出走時,把式頭在台子上搖著,牛尾巴刷子和台上合唱:“行呀走呀唉,噢嗬噢,噢嗬一呀噢呀唉唉,噢嗬一噢噢呀唉唉......”把式頭兒便說:“我謀著來一個,你們還來了兩個。”旦答:“我們是作個伴兒。”把式頭兒又說:“兩個也好。我看見河壩裏有個人挈了個棒呀。”旦答:“那是唱呀。”又問:“你們會唱不會唱?”旦答:“不會唱了我們學啊!”把式頭兒說:“會唱了弦子(大筒子)改起我們走啊!”這時,大筒子(弦樂)拉響,開始打小唱。可唱的燈曲兒很多,根據演出人員的愛好,隨便唱那曲都行。如《送親人》《十二大將》等。唱一句,在拉過門時,兩個旦角從左邊搖踩交叉走在右邊,把式頭兒在兩旦中間搖著牛尾巴刷子背退到左邊。就這樣唱一句,變一個方向,直至唱完。兩個旦角腕個花子下場。把式頭兒從台子左中右退後向前,向燈官老爺三鞠躬,然後下場。

  這時,兩個燈官老爺和四個衙役走到台前打鑔,就是說吉祥話。說完後,兩個老爺同時喊:“叫衙役啊!”衙役答:“謳嗷。”又說:“本縣要回府。”鑼鼓傢俱接著打起,老爺衙役退場。

  我大概計算了一下,燈官老爺從出燈至倒燈,在不同地點、不同場合,說十多次話。而且根據不同場合,說不同內容。這些全是自己編的。所以,當老爺的人,不但在村上要有點威望,而且要有點心才,才能隨機應變,口出成章。不然,這十多次打鑔會把人難住。有的老爺說著說著把編好的詞忘了,停一會兒,惹得全場人大笑。也有的老爺把詞忘了,口裏胡說一句,惹得全場大笑不說,留下了幾十年的話柄,甚至有人當麵嘲笑。

  說實話,我雖唱過十來年戲,但從未當過老爺或把式頭兒。我真怕說那打鑔的話,給人留下話柄。有的老爺或把式頭兒說的很好。我小時長得眉目清秀,家裏人把我打扮成小旦去雲霧山和燈,外村人真把我當成小姑娘(這是我唯一的一次耍社火)。那時好象剛土改,人們都歡欣鼓舞。我們村的文老爺是我堂兄王在榮,他念過私塾,當時算村上有學問的人。從我記得,他一直是我們村上的文老爺,直至文化革命開始才歇下。那次他在雲霧山上說的一段話,我一直記著。他說:“山雲霧來雲霧山,雲霧山巔接青天,天上住的是神仙,神仙駕雲看凡間,凡間山川美如畫,個個神仙都想下凡,男的下凡去耕地,女的下凡去紡線,歡歡樂樂幾萬年。叫衙役啊!”答曰:“謳嗷。”他接著說:“現在全國都土改,耕者人人有其田啊,家家戶戶有田種,又有吃來又有穿啊。本縣也要去耕地,幸福生活萬萬年啊。”我想,從來沒有人把老爺和把式頭兒打鑔說的話記錄下來。若記錄下來,那將是反映百姓情緒,反映民俗,反映自然,反映社會變革,反映人民願望的真實素材。

  接著前麵的話說。兩個老爺退場後,社火活動就結束了。接著正戲就開場了。為什麽人們把群體的娛樂活動叫作“社火”呢?這是人們從古時候對神的祭祀活動演變而成的。社,即土地神;火,即火祖,是火神。古代,人們對土地與火的崇拜,產生了祭祀社與火的活動,慢慢演變成了自娛自樂的群體活動。所以,人們把這種群體活動叫“社火”。

  所謂正戲,就是“做過場”,或叫“演故事”,也叫“演戲”。就是現在的“非物質文化遺產”高山戲。唱的調子叫“個板”,分花音和苦音兩種。有本戲,也有折戲。本戲一晚上演一個故事,如《鍘美案》《八件衣》等。折戲一晚上演兩三個故事,如《孤獨子接妹子》《張良賣布》《小姑賢》等。開始演戲前要放炮(銃鐵炮,自製的黑色火藥),演出結束後也要放炮。在唱《鍘美案》時,包拯一出場也要放炮,說是鎮神煞哩。

  秋林坪村耍社火最熱鬧的日子是正月十五日和十六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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