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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感錄》-雷達站墚遊記(2)

(2021-11-29 06:22:47) 下一個

雷達站墚上的駐軍,已撤離多年。但他們留下了這個地名。兒時在那裏跑過很多回,這次回去卻沒時間再訪,隻遠遠地看了一眼,林很密,已看不見上山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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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感錄

王在富

雷達站墚遊記(2)

我們走到雷達站墚上,看見王在財像鐵塔一樣站在山頂瞭望,看見我們便熱情地迎下山來。

    我問他站在山頂上看啥?他氣吭吭地說:“這些狗雜種,把洋芋杆堆在地裏燒,我怕引起火災。”

    “噢,這確實是件大事。要給各村的幹部說,給村民們宣傳防火護林的道理。”我說著。

    “說了。村幹部也講了,有些壞東西就是不聽。”他罵道。

    我們說著話走到護林站門口的大院子裏,這裏原來是解放軍的操場。院子裏幾隻雞在覓食,一隻大豬在崖根曬太陽,一條黑狗汪汪地叫著,主人喊了一聲,就乖乖地臥下了。進屋後,他忙著給我們遞煙泡茶。

    這三間房,左邊是單間,放些洋芋柴草。另兩間是通廳,門開在中間,進門就是小鍋灶,放著兩三個小木凳。邊間靠院子牆上有個小窗子,泥了一個炕,炕上鋪著棉絨毯,一床黃軍被。炕邊靠山牆處,放著一個麵櫃,上邊架著個紅木箱,旁邊放著一擔水桶,整個廳房裏堆放著十幾袋子小麥。這山上就住著他一個人,老伴兒早去世了,兒孫們住在村子裏,就是過大年,村上唱大戲,他也不回村看看。快七十歲的人了,頭發斑白,臉上又黑又胖,一雙大眼睛還是那麽明亮,腰不彎,腿不軟,大個子,高嗓門,體魄健壯,精神飽滿,活像一尊山神。我們一邊喝茶,一邊你一言我一語地聊開了:

   “這些糧食你一個人三年都吃不完吧?”

   “吃不完,也要儲備一些。現在誰家都一年不吃一年的糧食。”

   “幹脆給你找個嫂子幫你吃。”

   “你們不說我可憐,還耍笑我哩。”

   “你喂的雞和豬都賣了嗎?”

   “不賣。自家吃了。”

   “你的零花錢是娃娃們給的嗎?”

   “不是。我花的錢和穿的衣、蓋的被褥,都是國家給的。村上給我們每個護林員每年給兩百塊錢。從去年開始,北峪河治理管理局每月給我們護林員發五十元錢。我一年的零花錢就夠了”。

   “去年過年前,我們在電視上看到,隴南行署專員帶著禮品慰問護林員時,我們還看到你了。”

   “地縣領導都很關心我們,近幾年來,他們年年都慰問我們。你們看,那炕上的被子和絨毯都是慰問品。”

   “聽說,賈專員還給你送了件高級大衣?”

   “真的。二OOO年植樹節時,賈專員和行署幹部來植樹。賈專員向我問護林的情況,我如實地說了。那時天還很冷,他見我穿得單,臨走時就把他身上穿的大衣脫下來披在我身上。當時我連一句話都不會說了,我平時舍不得穿,冬上趕集或走親戚時才披一下。”

   “現在有人偷著砍樹嗎?”

   “有。以前是外村人偷著砍,現在各村的林都長起來了,已和咱們村上的林連成片了,偷砍的人少了,倒是咱們村上偷著砍的人多了。”

   “都是哪些人?”

 “都是些懶漢逛鬼,以前人家都栽樹,他們把國家發下的樹苗子燒飯了。現在人家都有林了,他們沒有,就到處偷著砍。栽樹的人隻砍樹枝,他們卻砍整棵樹。不是自己栽的樹,砍起來也不心疼。”

   “你給村上幹部報告,叫處罰啊。”

   “報了。咱們村上現在的幹部瞎了。他們連自己都管不住,還能管別人?我看這樣下去要不了多少年,就會把林砍光的。”

    他的話並非危言聳聽。現在的年輕人不知道過去缺柴缺草的苦處,不知道環境對人類生存的重要性,隻知道砍樹,不知道育林。已有幾片集體的灌木林被砍的稀稀拉拉的了。有些地方又毀林開荒了。人們啊,珍惜這些來之不易的林木吧,再不要自討苦吃了。

   “你把這一片林護好,就是你一輩子的功勞……”

    該走了。他給我們指了下山的路。再見了,明年我們還要再來,看你這位森林的守護神。

    我們順著王在財指的路,在林中往回竄。我給他倆說:“前年,我和王體先也是在這裏下的山。那天霧真大,十幾步外就看不見人了。我倆走著走著找不見路了,也辨不來山勢,就憑著小時候放牛拾糞的記憶,在樹林中往外竄。走到‘人’字型的山頭,我們本應從右邊墚上往下鑽,卻從靠左的墚上竄下去,走到河壩裏才發現是去鄰村去的路,害得我們多走了二三裏路。王體先還風趣地說:‘今日的東山林,走迷了當年的放牛娃。’”

    這一麵山全是大杉鬆,長得又直又高,樹下落葉有六七寸厚,用腳拋一拋,下麵的葉子都腐爛變黑了。我夫人說:“把這些腐植土帶一些在城裏種花最好。”我逗她說:“那你今天就帶一些啊。”她說:“沒有東西裝,不然我真帶一些回去。”

    王連吉說:“這裏的林真好。這比我們旅遊時遊覽的森林公園強多了。”他的話引起了我們的興趣,我們一邊走,一邊議論森林公園。我夫人說:“現在城裏人想玩沒處去,把這裏開辟成森林公園,夏天熱了,城裏人都到這山上來遊玩,還能給這周圍的農民創收哩。”

    我說:“這個想法真妙。這裏山雖高,卻是緩坡,沒危險;這裏山雖高,山上有清涼的山泉,溝裏有清澈的小溪;這裏山雖高,公路已通到林區,從武都縣城到這裏要不了一個小時;這裏山雖高,卻綠樹滿山,空氣新鮮,清涼安靜。”

    王連吉說:“這裏的山雖高還通電。在林邊建幾個農家樂,我看比武都城郊南山、姚寨溝農家樂還好。”

    我說:“武都今年在南山開桃花會時,乘涼還要租遮陽傘,在這裏就用不著了。在林中支些水泥桌凳,打牌、下棋、乘涼,愜意極了。”

    我夫人說:“買些吊床,綁在樹上,不論大人娃娃,躺在上麵搖搖晃晃那才舒服哩。”

    王連吉說:“真建成森林公園也有壞處。人們在林中抽煙喝酒,容易引起火災,也容易汙染環境。”

    我說:“那好辦,定個規矩,隻準遊玩,不準抽煙,不準損壞林木,違者重罰。”

    我夫人說:“那得多少人監督啊?”

  我說:“真建成森林公園,就要有組織、有紀律、有人負責,不能隨心所欲。”

    我夫人說:“咱們再不要空想了,隻有地縣領導也這樣想,才能辦成。”

    我說:“空想?社會主義還不是從空想開始的,不是照樣實現了。”

    王連吉說:“說不定哪個有遠見的人,在這裏投資創建森林公園,地縣領導說不定會支持,這件事還真能辦成。”

    就這樣,你一言我一語地亂侃著,沒覺著累就走出了大杉鬆林區。眼前是一片刺槐樹,遠遠望見一棵槐樹上像架著一件花衣服。走近一看,原來是一隻雄雞,連腰卡死在離地二米多高的刺槐樹權上。兩隻爪子吊在樹杈下麵,兩隻翅膀在樹杈前後伸開,翹著頭,張著嘴。看來,它是在掙紮中死去的。肯定受到某種走獸的突然襲擊,慌忙起飛,爪子未登在樹枝上,被樹枝卡住。樹枝有刺,又柔韌,它越掙紮,卡得越緊。它雖拚命掙紮,也曾悲痛呼救,可誰能救它呢?它那弱小的同類救不了它;鷹犬尚恨無法食它的肉;就是碰上人,它也會變成釜中佳肴,這就是自然界弱肉強食的規律嗎?

    我們正議論這隻被卡死的野雉,幾隻鴰雞子在我們麵前,飛到不遠的辣芥子地裏。嘴裏還“瓜孤獨,瓜孤獨”地叫著。王連吉說:“鴰雞子真狡猾。黑鷹要抓它時,它就叫‘光骨頭,光骨頭’。黑鷹飛走後它又叫‘盡肉,盡肉’……”我倆被他惹笑了。

    有兩塊地裏長滿辣芥子,辣芥子花和油菜花相似,開得一片金黃。辣芥籽也能榨油。我夫人說:“誰家種的辣芥子長得這麽好,能榨好多油。”我說:“不是種下的,是野生的。”很快到霜降了,現在開花,什麽時候結籽?這是明年點洋芋的閑地,秋耕時將辣芥子翻在地裏,就變成綠肥了。

    走出林區了。在路旁小石咀的一棵鬆樹下,又碰著一隻死野雞,王連吉用棍子撥著看,並說:“它怎麽死在這裏?”我說:“不要看了,快走。”

    走過那座石咀後,我對王連吉說:“那隻野雞可能是被蛇咬死的。”他問道:“你怎麽知道是被蛇咬死的?”我說:“那座石咀是座蛇窟。前年夏天,我和村上幾個幹部,上山看泉水回來時走到這裏,見路上盤著一條鞭杆粗的蛇;抬頭一看,樹枝上倒掛著一條蛇;往兩麵一看,地裏、石板上還爬著蛇。當時把我嚇壞了,我們隻得繞道下山,我叫你快走,就是怕碰上蛇。”我夫人問道:“那今天咋沒見蛇?”我說:“現在天氣冷了,蛇已鑽藏了。”

    走下河壩,我們用溪水洗了洗手,坐在石頭上休息。王連吉說:“在林中沒敢吸煙,把人憋死了。”他猛猛地吸了一口煙,舒暢地喊道:“真香啊!”

    我們從右邊山墚上上去,左邊山墚上下來,轉了一個大大的馬蹄型。在回村的公路上,遇上一位做活回家的老兄,我們說著山上的見聞,他問:“你們見到錦雞和鹿沒有?”我們三人同時答道:“沒有啊。”他說:“你們在山上又喊又唱,它們早藏了。你們又沒在大古場林中去,它們可能藏在那裏。”

    對,下次我們一定去大古場林中看看。

    下午一點鍾,我們回家了。

                                                                                   二OO三年十一月十日於秋林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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