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友夫婦送我到機場旅館,又幫我訂了房子(我沒有身份證,不能自己訂房),把行李送進房間。晚飯的時候,她突然決定要陪我住一宿。於是,打發老公自己回家去。
我的飛機上午九點半起飛。親戚說她們那天排了四個多小時的隊,囑咐我千萬要提前去。正好這幾天一則“浦東機場留美學生排千米長隊”的新聞被炒得很熱,我們便決定提前五個小時去以防萬一。那就得四點半走。但旅館的通勤車整點才有,就隻能三點半起床,趕四點的車。我和老友當年沒少一起熬夜,一張床上擠過很多回。這麽多年沒見,一點芥蒂都沒有。洗漱完躺上床,自然而然開啟了熟悉的夜聊模式,熬到三點半是輕輕鬆鬆的事。
我們以為淩晨四點的通勤車應該空蕩蕩的。誰知我們是最後一家接人的地點,車裏早坐滿了人,箱子都堆到走道裏去了。人和箱子擠在一起,疊羅漢似的。好在離機場就幾分鍾,忍忍就過了。我倆是唯一在二號航站樓下車的,被堵在最後一排,從又高又胖的還抱著一個書包的大小夥子身前擠過,又爬了幾個大箱子,最後從人縫裏像跳舞一樣扭曲著鑽出去,恨不得自己瘦成一條線。
淩晨的機場幾乎沒什麽人,既使為了出行綠碼耽誤幾分鍾也不打緊。我們算是最早的一撥人,值機處半個人影都沒有,可旅客卻絡繹不絕地到達。看來,大家都被“千米長隊”的新聞嚇到了。排著隊沒地方歇腳,幹站著等到六點,航空公司的職員們才來上班。
回國前,老大的美術老師就建議我們給她在國內買一些顏料,又便宜又好。在上海隔離的時候,我原打算用侄兒的賬號在淘寶上自己蹓躂著訂,不料他說我不懂行情,怕買到假貨,自己和媳婦兒張羅著替我訂了直接快遞回家。我有點貪心,訂的顏料都是200ml的大管兒,自帶小盒,裝了滿滿一箱,死沉。這種東西在值機的時候被拎出來開箱檢查算不上驚訝。好在測試簡單快捷,重新裝箱也沒那麽麻煩。親戚說一個人能托運兩個箱子,到了我這裏就隻能托運一個了。解釋是:五月以前訂的機票可以托運倆,五月以後就一個。
這也沒什麽,反正小箱子是可以拎上飛機的。可是安檢的時候被攔住了,翻了半天才發現箱子裏有兩管油彩,200ml的大小肯定不能帶上飛機。我這才想起:收拾行李的時候我怕大箱子會超重,就往小箱子裏裝了兩管,想著反正都要托運。值機的時候托運了大箱子,就忘了小箱子裏也有油彩。安檢人員帶我從專用走道出去,把機票押在保安那裏,讓我去值機處調回大箱子,把油彩裝回去。
值機處這時已人聲鼎沸,忙得團團轉。女主管處理了好幾撥突發情況後才輪到我,一聽要調大箱子回來就無語了,當機立斷:“不用調了,這個箱子我們也免費給你托運。”然後,因為有顏料,又被開箱檢查測試一次。
現在,隻剩一個背包的我一身輕鬆地第二次過安檢。原想著已經查過一次,現在隻走個過場,不料又被攔下了:細心的小姐姐發現我的充電寶是103伏的,按規定超過一百就不能上飛機,否則得航空公司特批才行。好麽!又得去前台交涉。好在這次不用我自己去,工作人員替我去申請,隻是前台太忙,得等。
等就等吧,反正離登機還有一陣子。我找了一個沒人的登機口休息,吃了點點心。大約四十多分鍾吧,短信提醒我回去取充電寶。充電寶被裝在一個特製封閉的塑料袋裏,要求一路不能打開使用(我帶充電寶為了備用,一次都沒用到過)。我簽字畫押,領了充電寶去登機口。
我是這趟航班第一個值機的人,不知道隊後來是否排了千米,但因為人太多前台忙不過來,導致飛機晚點起飛。不過,終於還是安全地出發了。
十幾個小時的行程,頭疼,渾渾噩噩。睡不著又不敢放任自己想家想走了的老爸想孤單的老媽,於是從包裏摸出薄薄一本隨手塞進去的《元詩別裁集》,一首一首從頭翻到尾。看看以前的批注,也順手再添幾筆批注。時間總算沒那麽難打發。
可是,當看到最後一頁最後一首詩的最後一句是“一燈浮水夜船歸”的時候,頓時悲從中來,眼淚毫無預兆地湧出眼眶。在幾萬米的高空,我痛哭失聲......
在西雅圖順利入關,海關人員並沒有要核酸檢測結果。西雅圖機場的快餐太難吃了!但有很多藝術品。其中一匹朽木拚的馬,就像從古詞“古道西風瘦馬”裏出來的,很配我“斷腸人在天涯”的現狀。
轉機時行李超重三磅,又開了一次大箱,撿了一兩件重東西出來。安檢處人特別多,隊排得像環球繞行一樣彎來彎去,從隊末到隊首,我走了半個多小時。
這次的飛機也晚點了一個多小時,但心裏是安穩的:離家隻有幾個小時的行程,再晚老三也會準時去接我。再說晚一點更好,今天是老大十八歲生日,又是馬上要離家上大學的日子,同學們為她準備了生日晚會,她帶著老二一起去參加了。晚一點的話等聚會結束,老三去接我的途中還能順路先接她們。
夜裏十一點半,一家四口在機場門口碰頭。這趟讓人殫精竭慮身心俱疲痛哭流涕的旅行,終於在沉沉夜色中落下了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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