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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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愛,或者不愛我/ 愛就在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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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感錄》-林

(2021-10-22 19:45:57) 下一個

      

 

如果說兒時記憶裏最深刻的,當屬上山拔草拾柴。

       我在秋林坪度過了整個童年,八歲以後才離開。那時候,秋林坪周圍都是荒山,除了實在危險的懸崖上還長著野草和灌木,但凡人能上去的地方都被掃蕩一空,連草根都被挖光了。生活應該是艱難的,但孩子的眼睛過濾了那些苦澀,留在記憶裏的片段全是美好:

——酷熱的夏天,太陽熱辣辣地烤著,高山上的麥子熟了,空氣中充滿了熟麥的清香。雲雀從腳下撲棱棱直衝雲霄,定定地懸在空中叫著“驚死了絆死了”。遠處有布穀鳥的叫聲隨風傳來,忽遠忽近。這時,摸一把臉上的汗,把麥稈小心地插進淺淺的泉水裏,吸一口甘甜清涼的泉水,暑熱頓消,滿心歡喜。

——傍晚,哥哥帶著一隊小弟小妹背著旋得高高的柴火往家走,甩著用草紮成的拂塵,扮成七仙女的樣子邊走邊唱。夕陽下,他背篼上的柴火在山風中有節奏地晃動著。

——秋天的早晨,和朋友拖著比自己還高的大背篼去拾幹洋芋葉,滿身露水,深棕色的葉子抓在手裏軟軟的,特別舒服。

——春天,一株一株的山桃開滿了花,斜斜地立在地邊兒,不經意回頭就會被驚豔。夏天的山丹丹開得紅豔豔,偶然折一枝插在發梢,或者挖一株移栽回家。更多時候就任它在那裏開著,每天路過時看一眼。

——最愛是摘野草莓和野莓子,在沒有樹的荒坡上最多。野草莓幾乎都是白的,偶然碰到幾顆紅的就像中了大獎,一定端端正正地和最大的幾顆“雀兒蛋”擺在最中間(野草莓都小,最大的也不過野雀兒蛋那麽大)。那種自然純粹的清香和甜,是超市裏賣的草莓和紅莓怎麽都趕不上的。

…...

      如今回頭看,我非常感謝兒時在秋林坪的生活。它給我打下了健康的基礎,引導我親近自然,教會了我樂觀獨立地麵對一切,並且學會了感恩。如我的父親一般,我也深愛著那片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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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感錄
王在富

1966年春節前,《評新編曆史劇〈海瑞罷官〉》的文章在全國各報連篇累牘地轉載。毛主席的“最高指示”也在各報頭每天刊登。文化大革命的序幕在強大的輿論聲中拉開。

地處西北大山深處的秋林坪村,那年正月沒有辦社火唱大戲,顯得異常平靜。回家過年的脫產幹部和村幹部聚在一起討論著全村當前的困難。大家都認為當前的主要困難是缺燒柴。古人說:“燒焉大似吃焉。”樹完了,山禿了,無柴無草,人們用什麽焰坑做飯?沒糧吃國家尚可救濟,難道沒柴燒也要國家救濟不成?所以,盡快解決燒柴問題,是全村當前的頭等大事。

說幹就幹。村上立即劃出一百畝荒坡,栽植薪炭林。根據當地實際,栽沙棘最實惠。一來沙棘苗好找,二來容易成活,三來發展也快。全村約四百多人,每人二十棵沙棘苗的任務,正月十三日集中栽植。記得那天村幹部安排我驗收沙棘苗。為便於發展,村上要求稀稀拉拉栽植。約九千株沙棘苗竟栽了滿滿一荒坡。

栽植的沙棘苗長勢良好。可是好景不長,沒到冬天就被人們挖光了。有人編了個順口溜:“春天栽,秋天拔,冬天煮了罐罐茶。”主要原因是管理不善。開始時村幹部還管得嚴,誰知文化大革命以雷霆萬均之勢席卷全國迅猛異常。到秋季就波及到秋林坪村了。“革命無罪,造反有理”的大幅標語寫在牆上,喊在口上,落實在行動上。在打倒走資派時,連村幹部都被打倒了。基層組織癱瘓了,村上的事情無人管了。所以當年造下的薪炭林被人們搶著挖光了。林未造成,反將荒坡挖得千瘡百孔。村上有組織的第二次植樹造林,就這樣夭折了。

村上有組織的第一次植樹造林是在1957年春天。

那時我已小學畢業輟學在家務農。當時秋林坪初級小學校長馬進川於1956年春,帶領小學生在東山的荒地裏載了約一畝經濟林,有桃、杏、梨等。按班分片管理,並豎有各班牌子。這個榜樣啟發了村上的青年人,都向團支部提議要造青年林。經黨支部同意,全村青年於1957年春在東山的高高山咀上栽植了五畝白楊林。

在植樹的那兩天,全村青年總動員。男的砍栽子,背栽子,挖窩子。女的擔水澆樹。那時我十七歲,能上樹,安排我砍栽子。早春二月春寒凜冽,時有雪粒打臉。我穿著棉衣棉褲,從十幾米高的又光又滑的白楊樹上爬上溜下,不停地砍栽子。棉衣棉褲被泥水青苔弄髒了,濕透了,但心裏卻很高興。這片白楊樹長得粉白青翠。到1961年春季時,每棵樹都長到六七米高了,有碗口那麽粗,生機勃勃,旺盛蔥蘢。

1958年大躍進中,創高產放衛星的消息經常有。幹部說起假話來,一個比一個膽子大。《人民日報》曾報道過小麥畝產八千多斤,中稻畝產六萬多斤的消息。連毛主席都為糧食太多發愁。在總路線、大躍進、人民公社三麵紅旗的指導下,掀起了大煉鋼鐵,吃公共食堂的高潮,刮起了共產風。家戶做飯的鐵鍋被砸爛煉了鋼鐵,村上的千年古樹被砍著燒了飯,集體儲備的糧食也吃完了。至1961年初夏,公共食堂實在辦不下去才逼迫解散了。

公共食堂解散後,人們更加恐慌,家家都麵臨著無柴無鍋無糧的絕境,人人都有隨時死亡的可能。為了生存,人們瘋狂地撲向這片全村在吃公共食堂時都沒舍得砍伐燒飯而正在茁壯成長著的青年林。一兩天時間被砍挖歹盡。人們用洗臉的搪資臉盆煮野菜充饑,村上已餓死了幾個人。在這緊急關頭,黨中央下水救人,調糧濟民,人們才有了活命。我們村上前兩次有組織的植樹造林的失敗,不能不說和當時全國的政治大氣候不無關係。

文化大革命中自從成立了革委會,特別是經過整黨,村上的混亂局麵基本平息,逐步走上了發展農業生產的軌道。大集體借著“農業學大寨”的東風,幹了兩件有益於子孫後代的大事。一是花了十年時間興修水平梯田八百畝,解決了全村人的吃飯問題;二是自1970年至1986年用了十六年時間植樹造林七千多畝,這不僅解決了全村燒炕做飯的柴火,也解決了部分修房蓋屋的用材。更重要的是保護了植被,抑製了水土流失,也改善著生態環境。

1970年春季,村支書王在寶吸取村上前兩次植樹造林失敗的經驗教訓,決定今後每年春季栽植薪炭林一百畝,連片栽植,封山育林,專人看護,不準人畜入內,違者重罰。花了十二年時間,先後在大溝裏、黨家河那、溜溝兒、土橋子溝、上下安家灣、山水溝、紅鷂子灣裏、熟地邊、乘駕山墚上等地栽植薪炭林一千一百畝。還在有泉水的水眼兒、亂石窖、涼水泉栽植白楊樹一百畝。因有嚴格的管理製度,所有栽植的薪炭林成活率都很高。每棵沙棘都能繁殖出茂密的嫩苗來,枝杆交錯,青翠蔥蘢,人都擠不進去,三年時間就能長成大柴。可喜的是在沙棘林中還自然地長出了不少喬木,如白楊、刺槐、酸梨、毛桃等。

自1973年開始,按栽植薪炭林的先後順序,每年冬初都挖一百畝沙棘,以解決每家越冬燒飯用柴。在挖柴時,按人六勞四比例分配。不準超挖,不準傷害其他喬木。

    第一次挖柴時,我正好回家。在村邊大場裏安了一個磅稱,每個人背的柴都要過稱。凡超挖者,都要扣除堆在場裏,最後分給“五保”老人。每家都能分到五百至一千斤柴。這對多年來缺柴少草的秋林坪人來說,無疑是一個特大的好事。

挖過沙棘的地方,其他喬木完好無損,仍然嚴格管理。第二年開春後,沙棘的毛根上又生出密密麻麻的嫩枝,而且長得更繁榮茂盛,一年就能長兩米高,三年又長成一片大沙棘林。其中的喬木越來越多,越長越高,和沙棘平分秋色。到後來就成了喬木林了。林多了,為了便於管理,除一百畝白楊樹外,其他薪炭林按四個生產隊劃分,自行管理分配。現在看來,破壞最嚴重的就是這些各隊自管的林木了。

1982年春,武都縣林業水保局給秋林坪村調來了一卡車(約七萬株)油鬆苗。全村第一次在老毛溝和陽山墚上栽植了一百畝用材林。在這次造林中有個小故事:凡是老實人栽的樹成活率都低,凡是懶人栽下的樹成活率都高。究其原因,是油鬆苗不足一尺長,老實人埋得深砸得緊,把樹苗砸死了。懶人挖一钁頭坑,放一株苗,用腳將土回填,踩實就行了。這樣不傷苗,自然成活率就高。這對後來大麵積栽植油鬆提供了一條好經驗。這是大集體第一次栽植用材林,也是大集體最後一次組織植樹造林。

十一屆三中全會以後,以經濟建設為中心,一心一意圖發展是國家大氣候。武都縣北峪河治理管理局於1982年成立,劉尚文任局長。以“希望在林,生態優先”的思路為指導,確定米倉山、雲霧山、雷達站墚一帶為植樹造林的試點。選派管理局植樹造林有經驗的幹部,林業工程師王體才具體抓點。這就為秋林坪村大麵積植樹造林提供了強有力的保障。

王體才和我同村,同齡,同學,是個正直務實的人。記得在小學五年級的一次考試中,他將“植樹造林”寫為“吃樹造林”,一字之差被扣去五分。老師在講評時說:“你將樹都吃光了,還怎樣造林?”誰知他後來卻一直在林業部門工作,真是造了一輩子林,“吃”了一輩子樹。他參加過安化鎮大旋、道天坪造林,他參加過漢王鎮甘家溝水土流失治理,他參加過龍鳳鄉植樹造林,他參加過武都城關北山綠化,他引進過浙江溫州橘柑並對武都老桔樹進行改良,他在武都縣園藝場培育過良種蘋果。這次派他在家鄉造林抓點,再高興不過了。

1976年王體才在龍鳳鄉植樹造林時,就曾動員本村幹部培育槐樹苗,既可外調也可自植。村幹部沒有采納他的建議,他就在自家一畝多自留地裏培育槐樹苗。1979年春,他培育的槐樹苗挖了三萬多株,賣了一千多元,畝產年平均收入五百元,是種莊稼的一倍。1980年土地承包到戶,秋林坪村好多人跟他學,共培育槐樹苗六十畝。1982年又培育油鬆苗十六畝。北管局在抓點綠化中,將槐樹苗每株三分錢,油鬆苗每株一分錢收購來,又無償送給秋林坪村搞綠化,秋林坪人一舉兩得。

1983年由於荒山承包到戶,北峪河治理管理局組織全村大麵積連片植樹造林,誰栽誰有,集體和個人共同管理。人們剛從大集體的束縛中解脫出來,生產力得到極大地發展,植樹造林積極性特別高。自1983年至1986年,僅秋林坪一個村就栽植油鬆4320畝,大杉鬆343畝,漆樹300畝,洋槐2400畝,是全村前十二年植樹的五倍。北峪河治理管理局取得了全米倉山係植樹造林六萬餘畝的驕人成績,被評為全國植樹造林先進單位。局長劉尚文同誌被評為全國勞模。林業工程師王體才同誌,被隴南行署評為種植薪炭林的先進工作者。王體才同誌於2004年正月初四日去世,秋林坪村委會為他召開了追悼會,以紀念他植樹造林的功績。這是秋林坪村有史以來,第一次為死者開追悼會。老百姓心中有杆秤,凡是為民眾做過有益的事情的人,人們總是不會忘記他的。

人常說:“三分造,七分管。”為了管好這些新造的林木,秋林坪村在北管局的支持下修建了三個護林站,確定了三個護林員。村上每年給每個護林員發兩百元護林費。北管局從2002年起,每月給每個護林員發五十元補助費。由於有專人管護,所造林木生長旺盛。我們村上世紀七十年代以來所造林木,大的已可作為棟梁,小的也可作檁欠木椽了。

秋林坪村有組織地大規模地植樹造林於1986年基本結束,周圍各村也有規劃地連片造林,已和秋林坪村的森林連成一片。村村植樹,戶戶造林,鬆杉競生,喬木皆長,荊棘聚茂,雜草繁密。滿目青山,莽莽蒼蒼。千溝萬壑,青翠蔥蘢。林蔭遮天,百鳥和鳴。水土流失基本得到抑製,生態環境逐步得到改善,“再造秀美山川”的願望逐步得到實現。

秋林坪村有集體造林小隊分管,個人連片造林與集體統一管理,還有個人承包造林、投資造林、和在良田中栽植經濟林木等各種形式。

個人承包荒坡造林的是王輝。他於1982年全村尚未向家戶劃分荒山荒坡時,便承包了七十畝荒坡地栽植洋槐。由於取得了良好的成績,被武都縣委、縣政府於1984年評為勤勞致富的模範。

個人投資開發荒山植樹造林的是王維廷。他於1996年秋,將離村最遠的西北峽穀地帶三百畝村上未劃分的低半山幹旱荒坡投資一萬元錢,二千斤糧食雇人開為平台植樹造林。先後栽植花椒樹五十畝,杜仲樹二十畝,落葉鬆、雲杉七十畝,播種黃芪八十畝。現在花椒、黃芪已初見效益,其他樹也長勢良好。在這裏植樹比在高寒陰濕地植樹要多花一倍的氣力。每栽一棵樹都要澆一湧底水,水要在半溝裏去挑,來回一趟在羊腸小道上走半個小時。這裏雖不像桃花源那樣與世隔絕,但也看不到村莊,聽不見雞鳴犬吠。他為了護好這片林木,在這裏修了一間房,打了三眼窯洞,長年累月吃住在這裏。這裏野雉、鴰雞頗多,有時就在他門前覓食。他說這是個休養的好地方,白天無噪音,晚上夜更靜。我雖喜歡安靜,但在那樣的地方,白天我一個人都不敢住,晚上就會嚇出心髒病。天道酬勤,他的大膽投資和辛勤務作,我相信會得到豐碩的回報。

秋林坪人經過土地承包和荒山育林,初步過上了溫飽日子,但不富裕。人們又把目光瞄在了植樹造林上,發展以花椒樹為主的經濟林木。可是種植花椒樹卻不像種植薪炭林和用材林那樣容易,它非常嬌氣,不掌握科學栽培技術是種植不好花椒樹的。使人頭痛的是樹幹流膠病,正當花椒掛果正繁時,樹杆一流膠油,花椒樹就枯死了。為了培育好花椒樹,他們向地區農科所花椒培育專家王世吉請教。王世吉告訴他們合理栽植,科學管理的方法,並贈送了《花椒栽培技術》和《花椒病蟲害防治》的書。知識改變了經營的觀念,科學開啟了致富的源泉。他們照著書本的要求一樣一樣地去做。對密植的花椒樹合理留苗,對留下的樹科學修剪,並注意了鋤草、鬆土、施肥,終於掌握了花椒樹栽培和管護的科學技術,成功地防治了花椒流膠病等病蟲害,取得了花椒的豐產豐收。每畝花椒收入達1440多元,是種小麥價值的四倍。現在全村平均每戶有二畝花椒樹。站在山頭望去,每條水平梯田裏都有一塊一塊百納衣似的椒樹叢生,碧青蒼萃,興旺茂盛。在夏日紅果壓枝,綠中透紅。人們的臉上亦泛出喜悅的紅暈。

我希望秋林坪人都能夠學文化,學科技,更新觀念,廣開思路,財源亨通,富裕安康。我更希望秋林坪人要抓住西部大開發的大好時機,和退耕還林的富民政策,從本村的實際出發,搞好規劃,突出效益,發展多種經營,憑著自己的勤勞和智慧,治窮致富。在全國人民全麵建設小康社會的步伐中,不要被拉得太遠。

二OO四年元宵節寫於武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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