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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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感錄》- 地

(2021-10-16 15:38:02) 下一個

客觀來說,故鄉秋林坪幾十年前是“窮山惡水”的貧困之地。地處秦嶺山區,山高、溝深、少水。兒時的記憶裏,全是荒山。那時每天放學孩子們都要上山,漫山遍野地跑,挖柴背回來當柴燒,連草根都被挖光了。麥收後挖麥根,玉米收後挖玉米的根,曬幹了燒火做飯。還記得寒冷的冬天,五六歲大的我隨奶奶去叉樹葉。嗯,你們是想象不到的。就是把一根細竹棍一頭削尖,用尖頭把地上的樹葉叉起來擼到背簍裏。

 

就這麽簡單。

 

為什麽不用掃帚掃呢?

 

因為沒有那麽多。但凡能成堆的樹葉早都被掃光了,隻剩下零零星星掛在坡邊、陷在水渠、塞在石頭縫裏的,劃不來掃有夠不著用手撿,才被拉在那裏,讓我們有機會用竹棍叉。可見柴火缺到何種地步。

 

退耕還林之後,現在的秋林坪林木森森,別說樹葉,就連修樹時砍下來的胳膊粗的樹枝都沒人要,隨便堆在地邊任其腐爛。路邊野草比人還高。

 

現在,村裏的年輕人都外出打工,沒人務農種莊稼了。除了村前大坪和北山上的水平梯田種成了花椒樹,其他各處都成了荒坡。當年我們撒丫子亂跑的地方已被林木野草淹沒,找不到進山的路了。

 

老爸快二十年前寫這片文字時,肯定沒料到現如今這種狀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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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感錄

王在富

 

有一首歌《誰不說俺家鄉好》的歌詞:“一座座青山緊相連,一朵朵白雲繞山間,一層層梯田一層層綠,一陣陣歌聲隨風傳……”,這恰似家鄉的真實寫照。

家鄉東北山坡上層層疊疊的水平梯田,最長的有一裏路,最寬處有六、七十米。站在對麵山上一望,眼前立刻展現出一幅美麗的畫卷:依山順勢而建的梯田,一層一層像無數台階,一條一條像拉長的斑馬線,猶如嫦娥仙子舞動的七彩飄帶,彎彎曲曲地懸掛在紅褐色的高山之間。村莊座落在梯田中央,構成了整幅畫卷的中心。

由於土地承包到戶,大塊大塊的梯田又被劃分成無數條小塊地,每小塊地裏耕種著不同的莊稼,夏秋季節宛如一張七彩的大網,籠罩著整個大山。金黃的小麥、墨綠的洋芋、嫩綠的包穀、翠綠的當歸、碧綠的黃芪、油綠的花椒,地埂間行行老蔥苗、叢叢黃花菜;地坎邊播種著紫花苜蓿,飼養牛羊不用上坡,利於植被的保護。一大塊田地裏被裝飾得五顏六色、斑爛多姿。山頭上鬱鬱蔥蔥的森林,林下麵撇捺形的水溝是防洪渠,發暴雨時把山頭上流下的洪水引流到大溝中去,以保護村莊和良田。

過去村莊四周全是山坡地。天下暴雨,每塊地都被衝成無數條小水渠,像房上掛的木椽一樣;雨水匯集成河橫衝直闖,把一塊地梳成細小的千溝萬渠,土、肥、糧隨洪水卷走。遇著天旱又經不起太陽曬,曬幾天就地幹苗黃。如遇大旱,地又硬如鐵殼,往往稞粒不收。

      老支書王在寶告訴我:大集體時全村有四百多口人,要種3300多畝地,總產26萬多斤糧食,平均畝產約80斤。繳過公購糧,留過種子和儲備糧,再剔除生畜飼料,人均口糧隻有300多斤,這還是好年成。現在全村有六百口人,種地1200多畝,約占原來耕地的三分之一,其餘的地都用於種草種樹;而總產量達到40萬斤,平均畝產300多斤,是過去的3.7倍;家家有餘糧、人人不愁吃。是啥原因有了這麽大的變化呢?一是黨的政策好,國家經濟大發展,人民安居樂業;二是科學種田,化肥、良種、地膜覆蓋起了大作用;三是地平了,土厚了,保墒了。這是最重要的條件,也是“農業學大寨”為子孫造的福啊!

說起“農業學大寨”,我是最清楚的。全村人為興修水平梯田,節衣縮食,挨餓受凍,甚至付出了血的代價。從一九六八年開始,連續修建了十年梯田,每年秋收後開始修地至來年春耕時結束,凡是能夠上地做活的人,不論男女老少都要去修梯田,過年過節也不休息。毛主席“愚公移山,改造中國”的話,被製成大幅標語牌插在修梯田的工地上,成為那個時期的特點,也是最鼓舞人心的口號。

記得一九六八年“農業學大寨”在全國掀起了高潮,秋林坪村支書王在寶去大寨參觀回來後,就開始修梯田。為了完成任務,把村前已能機耕的大坪地,拉成了一條條象腰帶一樣的條田,剛修了三條這樣的地,適逢我回家探親。我問老支書:“為啥要把大坪地修成連拖拉機都無法掉頭的條田”?他說:“為了完成任務”。我說:“農業學大寨不是為了完成任務,應該從實際出發,盡量把地做大,適宜機耕。”

當時村集體就有一台“東方紅28型”拖拉機,人們已認識到了機耕的重要性。老支書接受了我的建議,在村支委會上定了一個修梯田的原則:不圖數量,講求質量;改造坡地,修成大田;連片治理,適宜機耕;梯田修到哪裏,機耕路就通到哪裏。

地大路通,就要劈山填溝。高築地邊,深挖坡根,才能把地做平做大。每塊田都要築邊挖坡五六米,每人日均要搬運四方多土,移動的土方量相當大。群眾中有人產生了抵觸情緒,編了個順口溜:“兩畝做成一畝了,做到坡根沒土了”。事後聽說要開社員大會受批判,又改口說成:“一畝做成畝半了,做到坡根土歡了。”這充分說明了當時人們的勞動量極大。數九寒天,地凍尺餘,人們先在凍土層下麵掏土再從凍土層上麵用鋼釺鐵錘鑿土放崖,雖然強調注意安全,但稍不留神,凍土層垮下來就往往致人重傷。後來村上自造炸藥,購置雷管,炸石開山,標準梯田越修越多,人們的希望越來越高,但修地期間先後砸死一人,砸殘一人,砸傷四人。

      我每次回家都去地頭慰問修梯田的人們,並參加勞動。記得一九七四年我回家過春節,村上還在修梯田,我還是到地裏去慰問和勞動。突然有人喊:“哎呀,把人砸了!”我跑過去一看,是社員王銀娃的妻子馬英,估計小腿腓骨砸折了。當時村集體也很困難,拿不出錢給傷員治療,隻能給受傷的人在治療期間按出工記工分(一個工日相當於兩角錢),醫療生活費用一概自理。而社員王銀娃家特別困難,隻有洋芋包穀麵糊口,連鹽都沒有,哪有錢住院治療呢?我看著那種慘狀,心裏實在不安,怎能眼看著讓人痛死呢?便給村支書出了個主意:不進城住院,讓村上的赤腳醫生治療;藥費在國家每年下撥的救濟款中補給;把生產隊裏儲備的小麥借上200斤,先讓人吃飽肚子,以後在國家給的回銷糧中扣除。村支書同意了我的意見,在赤腳醫生王平的精心治療下,這女人的傷痊愈了。到現在她還說是我救了她的命。我說是國家救了你的命,是村集體救了你的命,是大夫救了你的命。

同樣的命運也降落在我的家中:我堂兄王在榮在修梯田時,也將右腳楔骨砸骨折了,我接到武都地區醫院治療了兩個多月,日夜陪伴侍侯,花了六百多元錢才醫治痊愈了。

村民王拜甲在修梯田中將大腿股頸骨砸折,因缺錢治療隻在家中休養,痛極時喝一點止痛藥,經過一年多的休養,雖然能夠走動,但已落下終身殘疾,再也站不直了。還有村民王郭才被砸死了。讓我們記住他們吧,沒有先輩人的辛勞死傷,開山修地,怎會有今天的幸福生活啊!

由於我村興修水平梯田和植樹造林取得了優異成績,先後被縣、地、省政府評為“農業學大寨”的模範村和先進生產大隊,省、地、縣三級政府主要領導多次前來視察,指導工作。中國農科院糧作所所長鮑文奎教授,將新培育的“小黑麥”品種,放在秋林坪村水平梯田裏試種成功,取得畝產500斤的好收成。為向全國高寒山區推廣播種小黑麥,一九七七年六月全國“小黑麥”試種推廣現場會在武都縣召開。國家農林部領導,省農林局局長,地、縣領導及與會人員乘坐十多輛小轎車、六輛大轎車浩浩蕩蕩開進秋林坪村參觀、座談。北京農業科教電影製片廠,專程來秋林坪村拍攝了科教片《八倍體小黑麥》。全村人比過年耍社火還要熱鬧……

秋林坪村在全國也小有名氣了。

二OO三年春節寫於武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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閱讀 ()評論 (4)
評論
樹枝兒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Happyyl' 的評論 : 不是陝西鄉黨呢。我是甘肅的。離得很近。:)
Happyyl 回複 悄悄話 陝西老鄉?
樹枝兒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laopika' 的評論 : 對,也是父親送給我最好的禮物。
laopika 回複 悄悄話 這是送給你父親最好的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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