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七日：三百日

爸媽：

 

今天終於錄完了《昆蟲記》十卷。掐指一算，等播完的那天正好三百日。

 

去年夏天我腦子一熱，開始錄這套書。當時是真沒想到，會花這麽長時間，而且日日不間斷地做這件事。這麽多年，我從來沒有像讀這套書這樣，如此認真地讀過另一套書——一字一句地讀，還不止讀一遍，讀錯了得返工，嘴皮子禿嚕了也得返工，卡住了還得返工。不認識的字，甚至不確定的發音都要查字典。有些字連字典上都找不著，又不知道讀音，幸虧手機上有手寫方式，否則查都沒地兒查去。錄一遍，剪輯一遍，聽一遍。放到電台上去之前，還要給每一章寫一個科普摘要，和一個輕鬆幽默的小劇場。就連自己最心愛的《紅樓夢》都沒這麽認真下功夫讀過。簡直就是法布爾說的那句話：“時間為我們安排了多少意料不到的事啊！”

 

跟著法布爾的腳步，從卷一開篇的那個春天，他和幾個學生一起去安格爾高原上查看聖甲蟲開始，到卷十附錄二的那個夏天觀察菜青蟲，春秋輪回，幾十年的光陰隱藏在文字裏，我透過他的眼看見了各式各樣昆蟲的家建立在地下、牆角、樹幹中、腐土裏、垃圾堆、屍體下......，通過他的手觸摸到上百個昆蟲的鞘翅、磷翅、膜翅、觸角、螯肢、毒牙、大顎......，通過他的文字了解了形態各異的昆蟲的食譜，吃蜜、吃肉、吃植物、吃屍體、吃垃圾、吃糞便......通過他的記錄觀摩了各類昆蟲的家庭生活：偉大的母性，冷漠的父親，一夜之歡的伴侶，吃掉丈夫的雌性......

 

佛說“一花一世界”，一蟲也是一世界。在被人類漠視的蟲豸世界，每一種生命都有它存在的理由和價值。大自然，對待人類和對待昆蟲一樣仁慈或一樣冷漠，所謂“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自然界的每一種生命都一樣平等，一樣值得被尊重。

 

放下書卷，我為他鍥而不舍追尋夢想的毅力而折服。前半生他教書為生，因生活所迫，隻能利用閑暇斷斷續續地研究昆蟲。年過五十之際，毅然辭職，在清貧的生活中致力與昆蟲研究，此後三十餘年遠離塵世的繁華與喧囂，蟄居鄉野，雙足踏遍了周邊的溝溝坎坎，雙手翻邊了無數的土石和草木，雙眼看盡了大小的昆蟲。他抽絲剝繭，第一次把我們身邊的小世界真真切切地展示在世人麵前。雖然他窮盡一生，還有數不清的疑團沒解開，但就像他在卷十的最後一句所說的：“讓我們耕耘吧！” 隻要不放棄，就會有收獲。

 

法布爾說過：“大多數人是悄然離世的，他們的名字不再被人提起，他們被遺忘埋葬了，這是最不幸的埋葬方式。”因為世人不屑一顧的那些蟲豸，他的名字卻不會被世人遺忘，而成為自然史上的一座豐碑。

 

有夢想，並為夢想拚盡全力是多麽令人起敬啊！

 

就感慨到這兒吧。你們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