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媽:
過年了,除了給家裏長輩拜年,還有兩個人不能拉下:我的碩士和博士導師。
碩士導師趙先生家在蘭州,回國不順路,已經十幾二十年沒見過了。偏時機不湊巧,前幾年打電話他都不在家,隻和師母聊過幾句。難得今年在家,我倆都很欣喜。電話裏,他的聲音還是那麽洪亮,笑聲爽朗,具有穿透力。雖然他是個文人,碩博導師,《楚辭》專家,先秦文學研究最有成果的學者之一,但他的性子就是地道的西北漢子,就像他的硬發,即使花白也根根直立。四方臉,偏長著兩個酒窩,特別有反差萌。
記憶中他總是那麽忙,總是趕時間,我們給他說事,都須直言快語、簡潔明了,多一句廢話他都會皺眉。大家都怕他。以往給他打電話,最長超不過五分鍾,這次倒難得多聊了幾句。他的聲音還是那麽年輕,一聽就想起他風風火火,腳下生風的樣子。說實話,我真沒料到他今年已經八十周歲了!我感慨他的聲音不曾改變,他卻驚訝我已年至半百。一轉眼,離跟著他孜孜求學的日子已隔了二十餘年。我慚愧地道歉:您教給我的那些東西,已經差不多全忘了。他笑著安慰:不要緊,隻要你的日子過得好就好。
相較之下,博士導師鄧先生更有緣。她家在北京,每次回國路過都會專門去拜訪。上次見她的時候,師公還在,雖已臥床,但還認得人,記得我的樣子。記得那次給她們帶了咱們當地產的無花果,當天清晨才摘的。也不知他是否嚐了一顆。三年過去了,師公駕鶴遠去,鄧先生也九十二高齡了。還好電話裏她的聲音依舊清晰,口齒清楚,說話有條不紊。
她笑著說:別惦記我。我挺好的。每天都活動,早上出去走五百步,下午走五百步,還打太極拳。我也放心你,我知道你是個規規矩矩,有計劃的孩子,不會胡亂闖蕩。大家都保重好身體,把每天的日子過好就行啦!
聽著她的京腔京韻,特別親切。記得第一次和她說話就是在電話上,她那一口標準的京腔特別悅耳,令人驚豔。那時我準備考博,由一個師兄引薦,想約時間去見見她。還記得她住在小紅樓,樓前有一排核桃樹。第一次去見她的時候剛下過雨,核桃樹的葉子在雨後碧綠透亮。
二十餘年過去了,核桃樹的年輪增加了一圈又一圈,我卻從她教導要懂得“藏拙”的學生,成了一批批學生的老師。可在她眼裏,我還是孩子,那個規規矩矩的孩子。
雖然我不在身邊,但老核桃樹還在,導師也還在,真好!
就如同我也不在你們身邊,但你們都在,真好!
即此,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