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那裏
你見，或者不見我/ 我就在那裏你念，或者不念我/ 情就在那裏
你愛，或者不愛我/ 愛就在那裏
題記：整理文件夾，翻到十多年前寫給孩子的文字。當年軟軟萌萌的小囡囡，已長成亭亭玉立的高中生。從當年的信筆塗鴉，到現在能拿國家繪畫金獎，時間給了她成熟和收獲。而我，讀當年的文字，依舊會感動。依舊要說：謝謝你，我的孩子。
————————————————————————————————————————
又是人間四月天。
很自然地想起一首詩——《你是人間的四月天：一句愛的讚頌》。那是才女林徽音在上個世紀三十年代，寫給長子的一首詩。吟誦的，是身為人母的喜悅，是對孩子由衷的讚美。
我不是才女，也不是詩人，可是，我的孩子，我也要謝謝你。謝謝你讓我的生命充滿了意義，謝謝你給了我生活的熱情，謝謝你在孤獨的時候陪伴我，把你的快樂分給我，把你的信任交給我，謝謝你。
謝謝你，我的孩子，是你讓我有了一顆感恩的心。兩年前你還小，以為眼中的一切都和你一樣，是有生命的，是你的朋友。每次離開遊樂場，你都會熱情而認真地對那個場地說再見，你不厭其煩地，一個一個指名道姓地說：“再見板凳，再見秋千，再見滑梯，再見蹺蹺板，再見木馬，再見方向盤，再見木琴，再見小廚房，再見沙漏，再見吊橋，再見攀岩，再見軟梯······”既便是腳下的沙地和四周的草地，你都要揮著小手，笑嘻嘻地說再見，約好明天再來玩。你總是那麽快樂，一隻螞蟻，一顆石子，一片羽毛，幾瓣落花，一粒塑料珠，一截繩子，一個空瓶子，一方鞋盒，一枚扣子，甚至，落在泥裏的半片兒有圖畫的紙，都是你的玩具，都能讓你開懷大笑，充滿了驚喜地給我獻寶。你擁有的明明是那麽簡單，可你是那麽滿足，滿足於你簡單的擁有。於是，我知道了，隻有懷著感恩的心，即使生活是簡單的，日子是平淡的，也會洋溢著快樂。
謝謝你，我的孩子，是你讓我學會了如何敞開心扉。你總是毫不吝嗇地把你的愛、你的讚美、你的肯定送給每一個人。每天每天，你都會一遍又一遍對我說：“媽媽，我愛你。”你會對爸爸說：“爸爸做的西紅柿湯湯太好吃了，香得直流口水！”其實啊，那是因為你病了三天，幾乎水米不進。可你堅持認為是爸爸的西紅柿湯好吃，所以，你的病才好了。你不知道，那是你爸爸第一次下廚做湯呢。你會牽著第一次一起玩的小朋友的手，一本正經地介紹給我：“媽媽，這是我的朋友。”那時候，你也許連人家的姓名都不知道。每天離開幼兒園，你都會給你的老師和同學一個hug，若是渡了一個短假，第一天去學校時，你必定會對你的老師說：“老師，我愛你。我好想你啊！”外出買東西、散步、玩耍，你總會笑嘻嘻地對陌生人打招呼，時不時跟人家攀談幾句。不管你跟我們去哪個朋友家，你都會討來紙筆，畫畫給她們，然後認真地說：“阿姨，這是送給你的畫。”這個情人節的前一天，你鄭重其事地給你的老師和同學做卡片，用了一疊彩色的手工紙，請我幫忙剪成一顆顆大大的心，然後，一筆一劃地寫上每個人的名字和賀辭。你不用我幫忙，自己花了半個晚上，手寫得酸了又酸，終於完成了那些卡片，也學會了寫“我愛你”和“I LOVE YOU”。因此，我學著你的樣兒，漸漸改變了東方人的傳統習慣，不再把愛、關心、讚美、和肯定藏在心裏。我的生活因為這些話而更加溫暖，也結識了越來越多的朋友。
謝謝你，我的孩子，是你讓我明白要珍惜自己。那天，國內一個親戚去世了。我們談論著那件事，忽略了你在一旁吃飯。晚上睡覺前，你忽然問我：“媽媽，什麽是去世？”我沒明白你的心思，隻是就事論事，簡單地解釋道：“去世就是死了呀。”“什麽是死了？”你追問。“死了就是再也見不到了。”你沉默了半晌。我以為你睡著了。可是，你又出聲問：“媽媽，你也會去世嗎？”我愣了一下，半開玩笑道：“當然啊，媽媽也會去世的。所有的動物都會去世的。小鬆鼠啊，小鳥啊，小兔子······”你急了，沒等我說完，搶著說：“我不要你去世。我不要你去世！”你緊緊地抓住了我的手，你的聲音帶著哭腔。“不會的，媽媽年輕的很，要過很久很久才會去世。那時候，你就跟媽媽現在一樣大了。”我安慰著你。“不要，很久很久也不要！”你哭出聲來，“我不要你去世，我要一直一直跟你在一起。”你哭得哽咽，我鼻子也酸了，隻好輕輕拍著你的胳膊，一遍又一遍地保證著：“好，媽媽不去世，媽媽一直一直跟你在一起。”那個晚上，過了很久你才入睡。第二天，去幼兒園的路上，不巧一隻鬆鼠被車壓死了。你偏看見了，對我說：“媽媽，一隻鬆鼠去世了。她的寶寶肯定很傷心。”我再次向你保證：“媽媽會一直一直跟你在一起。”我的孩子，我不是在敷衍你，我是真的在向你保證，要善待自己，珍惜自己。我不要減肥餓肚子，要正經吃午飯，累了要休息，要多鍛煉，要去參加一個舞蹈班。我要讓自己健健康康地活著，陪你長大，陪你走過以後的歲月，不會讓你成為一隻傷心的小鬆鼠。
謝謝你，我的孩子，是你為我撿回了重歸童真世界的鑰匙。我曾有過和你一樣的年紀，生活在和你的世界一樣美好的世界裏。可是，長大後，我丟了那把鑰匙，再也回不去那片童真。是你，我的孩子，是你幫我找回了那把鑰匙。那天，你畫了一幅畫，黑黑的火焰燃燒著。我嘲笑你：“火是紅的呀，你怎麽畫成了黑色？！”你笑著對我說：“火燒焦了呀！”哦，火燒焦了。看，我已經沒有了你所擁有的想象力，隻是習慣地認為火是紅的。又一次，你畫了許多小橋樣的東西，每個都是不同的顏色。我問你那是什麽，你說是彩虹。“彩虹有幾種顏色？”“七種啊。”“那你的彩虹怎麽隻有兩三種顏色，還都那麽小？彩虹很大很大的，你忘了嗎？”這一次，我循循善誘。“對啊，可是這些是彩虹寶寶啊，顏色還沒長出來呢。”看，我又錯了，我不知道彩虹會有寶寶，而且，彩虹的顏色是長出來的。嗬嗬。今天，你興衝衝地拿了畫來給我看，一個半圓，墨綠底子，棕色畫麵，裏麵點了很多黑點兒。我琢磨半晌，猜道：“這是……西瓜？”你笑了，一幅英雄所見略同的樣子。“可是，”我小心翼翼地問：“西瓜的瓜瓤不是紅色的嗎？”“當然啦！”你得意地點著頭，一副你好傻的樣子：“這個西瓜壞了呀！你不知道西瓜壞了嗎？”啊，我不知道。我隻知道西瓜壞了不能吃，我沒注意過西瓜壞了是什麽樣子。是你啊，我的孩子。因為你，孫悟空可以和白雪公主一起辦Party，美人魚和哪吒是好朋友，稻草人的帽子借給了小熊維尼，白骨精是恐龍的化石變的，曹衝稱的大象是《冰河世紀》裏的那隻……於是啊，你成了Princess Rose，我是全世界的Queen。我們的家變成了古老的城堡，你的紙盒子裏藏滿了精美的treasure，我的鉛筆是雪精靈的魔棒，爸爸的鞋子是彼得·潘的航船——我終於回到了童真的世界，那個世界是如此的簡單而美好。
謝謝你，我的孩子。你是那麽美好，那麽純真，那麽熱情，那麽活躍，正如林徽音所說，這世間一切美好的都是你——那春風，那微雲，那細雨，那嬌花，那圓月，那嫩草，那燕兒，那溫暖，那希望，那愛……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你而鮮明，生動，充滿活力。是你讓我淡了背井離鄉的愁，是你讓我在異國他鄉堅強地生活，是你讓我的存在變得重要，是你讓我的心充滿了幸福與快樂。
是的，我的孩子，明天，等你一睜開睡眼，我就要對你說：謝謝你！
附：
你是人間的四月天：一句愛的讚頌
林徽因
我說你是人間的四月天；
笑音點亮了四麵風；輕靈
在春的廣豔中交舞著變。
你是四月早天裏的雲煙，
黃昏吹著風的軟，星子在
無意中閃，細雨點灑在花前。
那輕，那娉婷，你是，鮮妍
百花的冠冕你戴著，你是
天真，莊嚴，你是夜夜的月圓。
雪化後那片鵝黃，你像；新鮮
初放芽的綠，你是；柔嫩喜悅
水光浮動著你夢期待中白蓮。
你是一樹一樹的花開，是燕
在梁間呢喃，——你是愛，是暖，
是希望，你是人間的四月天！
2008年於新澤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