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西羅曼史》第七章,舊金山,自由主義的天堂,
景關從舊金山飛回路易維的第二天就收到了舊金山那家公司(暫且叫它W公司)的錄用通知(Offer)。兩周後,景關發現自己已經站在新公司的大落地玻璃窗前,眺望美麗的舊金山海灣上麵的蔚藍天空。
新公司位於舊金山市中心的一片摩天大樓裏,這裏緊鄰舊金山海灣,又稱作“金融區”(Financial District),隔一條街就是蒙特卡羅瑞大街,上麵的摩天大樓全部是美國幾家大銀行在西海岸的總部。
景關的新公司是在金融區許多摩天大樓中的一座,位於二十一和二十二層。隔窗遠眺,景關可以看見不遠處那座著名的海關樓(Ferry Building,以前是海關樓,現在是一個渡口,外加旅遊性質的標誌建築),還有橫跨舊金山海灣的海灣大橋(Bay Bridge)。不過,舊金山的地方標誌可是金門大橋,竟然在二十一層的高度都看不見?景關顛了顛腳,又左右移動了一下方位,還是沒有,她歎了口氣想到自己座位的電腦上查一下地圖,剛轉過身來,就看見一個長得白白淨淨的老美男生,抱著一疊文件夾站在她身後,禮貌又關切地對她說,
“我可以幫你嗎?. . . . . . 你在找什麽呢?”
"我 . . . . . . 啊,沒什麽 . . . . . . ”,景關被他突如其來的發問怔住了,也許是他太友善,太關切的語氣,不像這個辦公室裏其他人那樣友好卻又和你保持距離的“工作態度”,以致於一向善於和未曾謀麵的人從容交談的她突然一下語塞了。
這老美男生似乎看出了景關的尷尬,一把將手中的文件夾放下,走過來說道,
"你好!我叫萊恩,聽說我們舊金山辦公室新來了一位員工 . . . . . . "
“正是我 . . . . . . 我叫景關,從M公司在路易維的計算中心過來的 . . . . . . ”, 景關終於回過神來。
“歡迎加盟W公司,歡迎來到舊金山!”,萊恩伸出手來,不過景關發現,他臉上的表情淡淡的,並不象他的歡迎辭那般的熱情。
不過景關反倒並不介意,自工作以來,景關已經經曆過了兩家不同的公司,三處不同的辦公室,無數次的麵試,景關多次和HR的人打交道,早已習慣了人事部那種“工作熱情”式的歡迎辭,背過身去,一切按程序來,該怎樣就怎樣的冷漠。
所以景關從萊恩的臉上看不到那種工作性質的熱情,反倒覺得釋然。
她上前一步大方地和他握了手。萊恩並不是很高,目測不過五呎八、九的樣子,景關得以基本平視他,不用象以前在密西根時總是要“仰視”那個身高超過六呎的代韋德。
作者注釋: 五呎八、九大概相當於一米七三,六呎約一米八三
景關一下就看到了萊恩白淨的臉上那雙蔚藍色的眼珠,就像晴天無雲的時候,美麗的舊金山海灣上空那片蔚藍色的天空。
“我在找金門大橋 . . . . . . 我怎麽隻能看見海灣大橋呢,從這兒?”
“我們所處的這棟樓在金融區的東南麵,在這裏舊金山海灣的正對麵是奧克蘭,所以隻能看到連接舊金山和奧克蘭的海灣大橋。
金門大橋在金融區的北麵,略偏西,那邊的海灣正對麵是馬藍郡,從我們這棟樓上是看不到的,因為中間隔著的不是一片平地,而是一個起伏的山坡。
萊恩指著西北方向繼續說道,從金融區這裏去金門大橋,要經過挪伯山(Nob Hill),俄羅斯山(Russian Hill), 到普瑞西迪歐(Presidio),街區的街道都是起起伏伏的,有的街道坡度還很陡,這是舊金山的特色 . . . . . . ”
“就是啊”,景關接口說道,“這些街區的名字都是Hill,Hill的,一聽就是山坡的感覺。”
“我的Cubical 就在公司咖啡間的那一側”,萊恩指了指咖啡間,蔚藍色的眼睛一下偏離了景關的視線,“有甚麽問題可以問我。”
萊恩仍然是那幅淡淡的氣度,衝景關禮貌地點點頭,抱起他的文件夾就離開了。
萊恩走後沒多久,景關想到公司辦公室的咖啡間那邊偵探一下,看萊恩的cubical在什麽地方。剛走過咖啡間,景關無意間瞟到一個cubical上的名字居然是“Tan Yu”,這明顯是中國大陸的的漢語拚音好吧,雖然聽起來像“痰盂”。竟然還有個中國同事,太好了!
辦公室裏的cubical的隔欄都不是很高,景關繞過去趴在隔欄上輕聲地和電腦後麵坐著的中國女生用國語打了個招呼,
“你好!請問你講國語嗎?”,景關一臉期待地問。為了不引起尷尬,她還是禮貌地先問了一下語言屬性,因為有些台灣,香港,或者是美國出生長大的ABC(American Born Chinese 華裔美國人)他們的國語不太好,甚至不會講。
電腦後麵的女生緩緩抬起頭,看了一下景關,轉頭過去又盯著電腦,好像景關不存在似的,冷冰冰地用英文回道,“有什麽事嗎?”
看來人家不樂意和你套近乎,景關熱臉貼臉個冷屁股,連忙知趣地換成英文,說道,“沒什麽重要的事,我剛來公司沒幾天,就是過來和你打個招呼 . . . . . . ”
痰盂仍然目光不離電腦,禮貌然而仍然是冷冷地用英文甩出一句,“歡迎,不過我很忙。沒什麽事就以後再聊。”
景關連忙逃離了痰盂的cubical,進到咖啡間倒點水喝,壓驚。
以前在密西根,在路易維,中國人不多,大家見到了,不管認識不認識都挺親熱的。來到加州後,景關仍然保持了以前的禮貌,在超市裏,公園裏遇到中國同胞,她也禮貌地微笑一下打個招呼,可是很多次她發現同胞們竟然扭過頭去臉對另一邊,好像沒看見景關似的,搞得景關覺得自己象上門討債的,好尷尬。加州這地方是不是同胞們太多了,不認識的都象在國內那樣,互相不理睬。
正在驚魂未定之時,景關聽到後麵有人和她說話,還是講國語的!景關連忙轉過身去,隻見一個長發披肩,劉海齊眉的中國女生正微笑著和她打招呼,
“你好,我叫梁淑嫻,英文名Suzy,你是新來的吧,以前沒見過你呢 . . . . . . ”
這什麽情況,考驗我麽,冰火兩重天啊?景關暗自納悶,幾分鍾的光景,自己的中國同胞讓她同時經受冰一樣的冷淡,火一樣的熱情。
“我看你剛才和餘覃講國語呢,所以就過來和你打個招呼 . . . . . . ”
“哦,她叫餘覃啊,我還以為是“痰盂”呢!對了,老美總是把姓放後麵的 . . . . . . ”,景關想起自己的cubical上麵也寫的是“Guan Jing”。
“痰盂?”梁淑嫻失聲笑出來,又連忙止住,說道,“想象力蠻豐富的呀 . . . . . . 不過,在這個辦公室裏,大家都來自許多不同的文化和族裔背景,還是不要亂說為妙。”
看來梁淑嫻是個辦公室的“百事通”。梁淑嫻雖然打扮淑女青春,可是看得出她年齡已經比較大了,臉上歲月的痕跡時不時地從保養適度的皮膚上顯現出來。在美國問一個成年人的年齡或者收入都是很不禮貌的事情,雖然亞洲女性總體比其他族裔的女性看起來顯年輕,但是景關覺得梁淑嫻的年齡在四十五和四十九點九九之間。
梁淑嫻對中國大陸的記憶隻有文革。據她自己講,她很小的時候,文革剛開始她就和家人投奔了香港的親戚。看來她的家人還蠻有遠見的,逃過了文革,運氣也不錯。不過梁淑嫻說她剛去香港那陣,因為不會講廣東話,學校裏的同學老是欺負她,鄰居也瞧不起她家是從大陸來的。她十幾歲的時候,全家人又轉輾來到美國。梁淑嫻會講國語和粵語。
景關特地從梁淑嫻那兒打聽了一下萊恩,萊恩來自東岸的康涅狄格州,竟然畢業於康奈爾大學的數學係。那是東岸的一所藤校。真是浪費,東岸的那些個長春藤大學,不是都宣稱要培養學科的精英,社會的領袖和時代的弄潮兒嗎?景關覺得,這個地處舊金山金融區富麗堂皇的摩天大樓上的公司,他們的生意經營(business)遠遠多於數學計算,不過是一個很典型的為它的客戶(其它私營企業)提供職業服務的公司(有點象律師事務所的性質)。
“今天午餐時間公司辦公室有個小小的慶祝派對,是給舊金山辦公室的二頭開的,別忘了去哦。”,梁淑嫻交代了一下。
景關早就看到了這個公司內部的電郵,午餐時間的這個派對,是慶祝公司的二頭喜得貴子的。景關一直沒見過這個神秘的二頭,上次來麵試的時候就聽這個辦公室的大頭奎絲汀提過,二頭休產假去了,不過,奎絲汀說起二頭的時候,用的可是“ He 他”,那應該是個男的,老婆生孩子,老公也跟著有產假啊,這福利製度還真是想得周全。
午餐時間,景關匆匆趕到會議室開慶祝派對的地方,大家基本都已經到了,正交頭接耳地聊著,會議室特地用彩燈和氣球裝飾了一番,桌子中間放著一個巨大的蛋糕,旁邊還有幾大盤食物和一些有花花綠綠包裝的小孩玩具,氣氛溫馨活潑。
二頭已經來了,站在大頭奎絲汀的旁邊。舊金山辦公室的大頭奎斯汀,經常是從頭到腳地一身名牌,她是一個高個子深色卷發的意大利裔老美白女,來自中西部地區的威斯康辛州。這二頭叫酒色夫,來自東岸的華盛頓特區(美國首都那塊),他風度優雅地站在奎斯汀身邊,不停地和前後左右向他祝賀的員工們致謝,寒暄著。
酒色夫今天可能是為了這個專門為他開的“喜得貴子”派對,特地穿了一套深色西裝,西裝非常合身,顯得酒色夫儀表堂堂,很正式的樣子。酒色夫身高適中,目測接近六呎,不到六呎,居於代韋德和萊恩之間,景關走過去祝賀酒色夫的時候,既不用象對代韋德那樣費勁地仰頭,也不是象對萊恩那樣幾乎平視,景關覺得自己微微仰了頭,仰視角應該低於三十度,在舒適範圍以內。老美和別人說話時講究一個 eye contact,就是要看著對方的眼睛,那樣才顯得誠懇。
酒色夫知道景關是新加盟公司的,特意和她握了手,歡迎了她。景關看清他一頭深色的頭發,英語裏也有個詞專門說這一類頭發顏色的,叫 “dark brown”。深色頭發的人好像是有智慧的象征(是對比那些有淺色 blonde 頭發的人說的),配著他深色的西裝,挺拔的身段,景關隻能用兩個字來形容這位二頭酒色夫:“酷斃”了。
景關正想和站在身邊的丹妮奧聊一下關於美國的丈夫,沒有經過臨盆生產的劇烈體力勞動就能享受帶薪產假的事情,她突然打住了,因為站在後麵的幾個公司員工也在低聲聊酒色夫的事情,景關覺得自己聽到的是“收養”(adopt)這個詞,是的,沒有聽錯,身後的員工提了這個詞好幾次,酒色夫的小孩是收養的!
那既然是收養的,他老婆也沒有臨盆生產,還能休帶薪產假,這福利也是奇了怪了!
突然會議室的人群一陣騷動,公司舊金山辦公室的大頭奎絲汀,喜氣洋洋地大聲宣布,“今天酒色夫把他的小天使也帶來了!”
隻見會議室門口走進一個著裝休閑,個子瘦小的男子,他懷裏抱著一個小男孩,大概兩歲左右的樣子。
果然是收養的啊!孩子都已經這麽大了,景關暗暗地想,孩子他媽呢?酒色夫如此一表人才,年輕有為,該會娶的是怎麽樣的一個如花似玉的美女老婆啊?
隻見那個抱著小孩的瘦小男子扭著腰走到酒色夫身邊,滿麵笑容地看著酒色夫,酒色夫連忙伸手從瘦小男子手中接過孩子,一手抱著孩子,一手摟住瘦小男子,還深情款款地在瘦小男子的麵門上親吻了幾下 . . . . . .
這邊景關的嘴巴早張成了一個大大的 O 形,那看得是觸目驚心,大跌眼鏡,景關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下巴,還好,下巴還在那兒,真是驚得下巴都要掉下來了 . . . . . .
景關早就聽說過自由主義之都舊金山是同誌們的天堂,大街上,公園裏,能經常看見兩個男的在一起激吻。據說一男一女手牽手走在大街上不叫個事,兩個男的,或者兩個女的手牽手走在大街上那才叫個事。
可是這真看見了,還就在身邊,是自己的頂頭上司,景關還是覺得那麽地一陣迷茫,酒色夫那位“伴侶”,他是個同誌就算了,這位大神,他看著也像個同誌,走路時那個扭捏勁,還有那個蘭花指,可是酒色夫這麽酷斃的一個大男人,還事業有成的,怎麽也是個同誌呢?景關想不通 . . . . . .
可惜了,且不說酒色夫那良好的基因自他以後從此絕種,無法在人類流傳下來,而且,舊金山灣區可供單身女性尋夫的優秀候選人,又少了一個 . . .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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