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寒三友

可使食無肉,不可居無竹。無肉令人瘦,無竹令人俗。人瘦尚可肥,士俗不可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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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四”隻是一場鬧劇加悲劇----我的“六四”詳盡寫實親曆

(2019-02-03 06:44:38) 下一個

“六四”隻是一場鬧劇加悲劇----我的“六四”詳盡寫實親曆

 

二十九年了,曾經親曆“六四”的我,今天終於把埋藏在心裏的記憶碎片努力拚湊起來,為自己也為世人留下曆史真實的一角。

 

本人家住北京西城區臨近長安街南邊兒,當時是某北三環一高校大二本科生。其實我們學校屬比較遲鈍的一類,415日胡耀邦去世後的第一批上街遊行的隊伍裏沒有我們學校的同學;直到3天後,一天夜裏有一位高年級的激進同學,在學生宿舍類前的布告欄張貼了第一張大字報----內容好像是“揭露官倒”什麽的;之後宿舍樓裏就開始炸了鍋了,先有往樓下扔啤酒瓶兒的,大家喧嘩之聲是越來越大,到最後還有放鞭炮放二踢腳的,這一夜大家都沒睡。第二天有人在宿舍樓前帖新大字報說要響應北京其他高校的倡議罷課!對於政治一向漠然的我,也不很在意這些,白天既然不上課,也就繼續去圖書館自習。

 

這樣一直到426日,人民日報發表了“必須旗幟鮮明地反對動亂”那篇牛文之後,就開始發現校園內越來越不對勁兒了。當時還有一插曲,我們有一黨史老師,他平時上課不講黨史,就跟我們講美國民主的事兒,到了考試就把題全告訴我們還開卷,我們平時都很崇拜他。這時候有同學就提出找他問問我們該怎麽辦?可奇怪的是,怎麽也找不著,後來我們都以為他可能遭到了不測,沒想到事件結束後,我們複課又看到他了,後來一打聽,敢情他老先生早就稱病會回南老家躲了!真是跟袁騰飛說的似的:學曆史的,就是不一樣啊!

 

直到53日晚上,有幾個外校的還有幾個本校的頭頭,一個宿舍挨一個宿舍地動員大家明天去天安門遊行去。第二天早上八點多,學校政工部的大喇叭就開始廣播說:“昨晚本校發生了很不正常的事,希望大家保持冷靜不要輕易離校。”但到了九點,大部分在校生還是如約到了集合地---學校的小花園兒。還是晚上見到的那幾個小頭頭,不知道什麽時候做了幾個大橫幅,還有許多彩色紙做的標語小旗兒。其中有一個戴眼鏡的男生,手裏攥著幾張口號稿跟我們說:“大家要排成三列,聽指揮跟著前麵走,喊口號要整齊劃一,最終目的地是天安門。”大約到十點左右就陸續出發了。其實我對政治一直很漠然不太感興趣,可當時我們班還有我們宿舍的同學都你攛得我我攛得你的,好像不去就很冷血不愛國似的。當時倒是沒怕的感覺,因為那時候大學生的社會地位還是比較高的,政府部門和警察也沒像現在這麽黑。礙於情麵就跟著走一趟吧!我們的隊伍由東向西就沿著北三環走開了。記得當年一路上我們喊的口號有:打倒官倒!反對腐敗!要民主!要自由!人民萬歲!共和國萬歲!人民日報,胡說八道!參考消息,胡亂參考!我們不說誰說!我們不做誰做!不可否認,當時我跟著喊的時候,受情緒的感染也就自然地覺得自己是一個真正的愛國青年了!記得沿途還有許多建樓的工地,好多農民建築工爬在樓上為我們叫好兒!我們就喊:工人階級萬歲!現在想想挺滑稽的!

 

一路走來有由於有幾個兄弟高校的不斷加入,我們的隊伍不斷擴大,行至北太平莊和北師大的同學一匯合,就折向南奔西單長安街走去!等到了西單的長安街路口,這下可壯觀了,因為北大清華的主力大部隊都抖擁在這裏,滿大街都是大學生,據說是六部口有大隊警察排成人牆擋住了我們前進的隊伍。似乎滯留了半個多小時,隊伍又開始緩慢前行了,有位外校的女同學用手提喇叭告訴我們前方的同學已經衝破了警察的封鎖線,正向廣場進軍。大家都發出了勝利的歡呼,就好像蘇軍要攻克柏林國會大廈一樣!又走了差不多45分鍾終於到天安門廣場了,還真奇怪走了幾個小時沒怎麽歇還一點都不覺得累。到廣場一看這情景就更興奮了,這真是一片革命的人山人海呀!各個北京高校的旗幟,橫幅,標語,還有胡耀邦巨像等等。置身其中,怎能不讓一個血氣方剛的青年自已呢!我們學校的同學先到了指定的廣場東邊靠近曆史博物館附近在此地休息待命,一會兒,有外校的同學扛來許多礦泉水和麵包,說是市民送的。接下來聽到高自聯的大喇叭裏傳出了周勇軍的聲音:他宣布遊行勝利結束,明天大家複課。大家聽指揮有秩序地退場返校。眾人一片歡呼,接著我們就慢慢從近路溜達回學校了。  

 

接下來還真複了幾天課!但上課的同學也不多,老師講課也心不在焉。直到513日,從廣場上傳來王丹吾爾開希他們絕食請願的消息。後來消息傳來的越來越熱鬧,什麽劉曉波,侯德建等四君子加入絕食了,什麽嚴家其、蘇紹智、包遵信等人在北大貼出《我們再也不能沉默了》的大字報,動員知識分子參加他們準備發起的5月15日聲援學生絕食活動的知識界大遊行。到了15日上午戈爾巴喬夫抵達北京訪問,下午嚴家其、包遵信、柯雲路、錢理群、王魯湘等舉著寫有“中國知識界”大字的橫幅舉行了自1949年中共建政以來知識界首次示威遊行。當時第一自己按捺不住好奇激動的心情,第二經不住同學的攛得,又跟他們去天安門了。下午到的,晚上就自由活動在廣場周圍到處溜達。吃喝都很簡單,就是晚上比較冷,每人還領了件軍大衣披著溜達。

  第二天上午,廣場就更熱鬧了,北京一些機關、科研、新聞、文藝、醫務、企業係統的人員自發組成聲援隊伍來到天安門廣場,總計達30多萬人次。橫幅主要有“政府:你打算讓學生餓多久?”、“孩子們沒有錯”、“拖延真誠對話,就是殘害學生”等。主要口號有“不能坐視學生餓死”、“惜我學生,悲我政府”、“聲援學生有理,抗議政府無情,學生有好歹,人民不答應”、“廣場無水無食,學生危在旦夕”、“與大學生們共存亡”等。下午5點左右,突然從喇叭裏傳來了高自聯的聲音:宣布政府派統戰部部長嚴明複書記處書記溫家寶來看望大家了!記得當時大家都認為此二人是改革派開明派。閻明複應王丹等人請求乘一輛麵包車從中共中央統戰部前往廣場,王丹等人力促天安門廣場上的數萬名學生安靜。閻明複用顫抖的聲音對廣場學生發表講話,他說完全理解和同情學生,不想要求學生們做什麽。強調已將學生們的要求告知中共最高層,並懇求同學們結束絕食,給中共最高領導層時間和機會,給改革派時間和機會。閻的講話博得數次熱烈、長時間的掌聲。他表示願意作為人質與學生們一起在廣場上靜坐,並請求學生們保持理智,盡快結束絕食。但絕食並未結束。

5月17日是我有生以來親見的第一次最為壯觀的場景,學生絕食進入第五天,運送絕食學生入院救治的救護車日夜不停,汽笛聲刺痛北京各界民眾,終於爆發全民大遊行。據統計,當天上街遊行聲援絕食學生的北京各界民眾逾120萬人。。“救救孩子!”“救救國家!”萬萬千千的人從心底發出了沉重的呼喚。整個首都都抖動了。這一天注定會記入中國史冊。還記得當時我們學校的校長和其他高校30幾個高校的校長聯合發表聲明:支持學生!事件平息後,這位有良知的校長也黯然辭職出國了。

這幾天在廣場由於我們是醫學生,就相應號召擔負起學生救護隊的工作,每人領了一黃色袖標(我至今保存)。其實也沒做什麽,也就是給絕食學生做做看護工作(喂喂水,拿拿吊瓶什麽的)。這幾天廣場也發生了不少稀奇古怪的事,有一次在廣場有一農民模樣的人在發表個人演講,內容好像是:要農民真正當家作主什麽的。

5月20日,上午突然感覺廣場氣氛緊張起來了,從廣場的廣播站裏傳來了:北高聯、工自聯和絕食團聯合發表了《首都全體工人和學生的聯合聲明》,內容包括:要求全國人大立即召開臨時大會,罷免國務院總理李鵬、國家主席楊尚昆,追究法律責任。反對軍管,呼籲北京市民抵製軍隊進城。當時還第一次感覺有點兒害怕了。第二天,大街上就開始出現了“打倒李鵬!”“打倒鄧小平”“李鵬不下台,我們天天來”等較極端的標語了。

522日這是我在廣場的倒數第二天,廣場上又出現了“還紫陽,迎萬裏!”的口號,當時我還真天真地以為萬裏從美國歸來就可主持正義了。北京當時的形勢雖然嚴峻,但氣氛猶如節慶般,民眾不僅沒有恐懼感,而且團結一致。當時沒有交通警察了,交通由學生維持,井然有序。市區的路障多在晚上出現,並有人負責看管,一進入白天,市民們則自動將路障清除。這天晚上我又看到一怪事兒,當時廣場的最高權力機構在紀念碑三層,而且由學生糾察隊把守很嚴,一般人不得輕易上去的。突然我在紀念碑附近聽到一熟悉的吆喝,抬頭一看,原來是我們班的一雲南籍同學在紀念碑上說話呢。我們就大聲對他喊,到後來他還真聽見了,就下來帶領我們上了紀念碑,我正納悶呢,忽然有一外地來京同學問,有一車市民送來的西瓜如何處理,他就大方地迎上去說:我是副總指揮,你們把就往那運吧,用手一指,正是我們學校所在地。哈哈!現在想想真有意思。更沒想到的是,事件平息後,這小子還沒什麽事兒。

523日這是我在廣場的最後一天,中午12點左右,我們班一同學帶著我姐和我姐夫突然出現在我麵前,他們說先到我們學校找我沒找到才來到廣場,看到我們學校的旗子才找到我的,順便說一下,自從這次來到廣場後就忘記了跟家裏聯係了,當時沒手機也沒回過家。我姐說:我爸媽都急壞了,一定要讓我先回家一趟。我周圍都是外地的同學,出於情麵,我還裝了幾下,我姐還跟同學解釋了一下,說回趟家看看父母就回來。我也假模假事兒地和同學們惜別一下。在最後離開廣場之時,我又回望了一下整個廣場:今天在天安門廣場豎起的校旗、橫幅,靜坐的北京和外地高校總數達到300多所。但廣場已經有些混亂不堪了,地麵上垃圾很多,味道也很難聞。還看到數以萬計的外地學生源源不斷地進京聲援。其實廣場當時真正的人也不是很多而且很雜,據說都去堵軍車去了。我在六四前的廣場親曆到此就結束了!

回家以後就基本被爸媽“軟禁”了,隻能在家呆著了,對外麵的消息,隻能從新聞聯播得到了,還有就是我爸晚上聽美國之音什麽的。我爸當時分析中央應該快動真格的了。直到6月3日,晚六時三十分,戒嚴部隊指揮部通過中央廣播電台和中央電視台發出第一項緊急通告,該通告使用了"采取一切手段,強行處置"字眼,我當時就有種預感,覺得今晚要出什麽大事兒了,所以一直就沒睡。直到晚十一點左右。聽到了第一陣密集的像放鞭炮的聲音,因為我們家就住西長安街工會大樓附近,聽響聲應是從西邊公主墳軍博那邊傳過來的。緊接著,從北京城不同方向陸續響起這種聲,而且越來越密集。還是我爸有經驗,說大家都趴下別探頭從窗戶往外看,我隻是小心地從窗戶仰視夜空,眺望西長安街方向,熊熊火光衝天而起,染紅了一片夜空。

槍聲斷斷續續的,漸漸遠離了我們這塊兒,直到45點鍾從天安門那邊傳來了最後一陣密集的槍聲,就漸漸地平息了。六月4號整天還是沒出門,這天聽美國之音說,27軍(楊尚昆的嫡係)和38軍打起來了,當時這類謠言很多,我們也不知是真是假。六月5號我借口回學校看看沒事兒馬上就回來騎上自行車就沿長安街奔學校去了。沿途看到兩邊的房子樹上確實有彈孔,大街上也有燒焦的味道,但沒看到死人和受傷的人,馬路上有些血幹了以後的痕跡。走到西單附近前麵就不讓過了,在我前方,一幫騎車的市民在那駐足觀望,在他們50米開外,還真看見頭戴鋼盔荷槍實彈的軍人了,從他們隊伍裏還傳出高音喇叭的聲音:請無關人員迅速離開!當時確實感到有些恐怖氣氛,所以就沒敢逗留掉頭騎回來沿著二環路往北騎,沿途熙熙攘攘的有些市民在看熱鬧,但沒看到軍人。一直快騎到我們學校門口了,看到校門口右前一些的位置一十字路口,有三輛加鬥的大公交車(還是老式紅白色那種)排成環狀阻塞了路口,一幫青年人拿著棍子在那兒嚷嚷:殺人了什麽的!看來是擋軍車用的,我在外圍看了一會兒,忽見一輛敞篷吉普飛快地開過來了,到近前才看清楚:吉普插了一麵美國國旗,有個老外把車開近路口停住,然後就拿出相機一通猛拍,也不跟人說話,拍完就開車走了。回到校園以後,也沒看到幾個同學,就奔我們班教室,一進門兒驚了一下,教室空無一人,但黑板上寫這幾個大字“打倒共產黨”!我也沒擦掉就走了,到校園裏轉了一圈也沒找到管事兒的老師,最後碰見人武部的老頭(一個很好的老退休公安),他跟我說趕快回家等通知吧!當時的氣氛我心裏也挺緊張的,就沒敢耽擱直接又回家了。

大概過了一個月左右,市麵兒差不多都平靜了,才從新聞聯播得到通知說:所有在京高校學生立刻回學校複課,我這才回學校,回校第一件事就是:老師宣講文件(必須參加),之後個人寫思想認識(不得少於兩篇)。沒聽說我們學校有死人的,隻知道被抓了一個,其實這位同學長得挺白淨兒的,在事件之前也不是什麽活躍分子,大家都想不透為什麽是他,隻知道過兩年放出來後成神經病退學了。

整個事實的經曆就寫到這兒吧,這不是全景寫實,這隻是我個人作為最底層學生參與者的所見親曆,很片麵,但很真實!

現在反思當時的整個事件,個人看法是:這不是什麽革命,這是一場自發的發展到最後失控的鬧劇,大家當時沒有什麽明確的目標、綱領,沒有嚴密的組織領導;有的隻是不理性的慷慨激昂、混亂,個別人包括一些學生頭頭的出風頭,爭權奪利,整個行動的無序與混亂不堪,黨內各派對此事件的利用。真正的革命是什麽樣子,是孫中山先生領導的辛亥革命,有嚴密的組織,有權威的領袖,有嚴明的紀律,有科學的規劃,有具體的步驟等等。不過通過這次事件,也使我們看清了中共的真實決策模式:什麽人大呀,國務院呀,政治局呀,都是幌子,基本一個人說了算,大家執行就是了,不認可的就踢出去。當然整個事件的結果就是一場悲劇,因為兩敗俱傷,沒有贏家,學生百姓這邊死了人,秋後被算賬了一大批,中國的民主現代化進程不知又被拖到哪年哪月了;中共方麵,自建國以來徹底丟了回大臉,那幾個決策領導所造的業恐怕要殃及其後代了,政治資本、國際形象丟分太多了,今後的領導都會被迫地背上這個十字架。既然這事當時不可避免地發生了,我們又能如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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