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王學治教授在家庭熏陶下,7歲時便開始背誦唐宋詩詞及神農本草,內難經書,四尺宣紙畫三國人物,曾被譽為神童。並以家傳醫術接觸很多名人,近應朋友之約,口述這段真實經曆。坊間已有很多張大千的故事和書籍,黃天才,李永翹等諸前輩著述流行故不多贅述,他本人隻是從個人角度憶述隻鱗片爪。
一,初識張大千
(背景:在1982年年初首屆世界國際醫學氣功大會,在京召開。來自世界100多個國家的專家會於一堂,王學治以兩幅丈八巨作“瑞蓮圖”和“氣韻潑墨竹”震驚全場。王學治以氣勢宏大的氣韻潑墨畫,名聲傳到了日本,泰國,台灣,新加坡等。)
台灣的易經代表團時與會北京. 該會吳秘書長提出:易經研究會會長陳立夫先生想要收藏王學治的氣功畫作,王學治接受大會之請,為陳立夫畫了一楨《水仙圖》。陳老見之甚喜,就請老友張大千一起鑒賞。
張大千看了雲:“此筆法非宋元人而不能為也。"陳立夫說:“我的朋友請大陸的一位名家之作”,張大千頜須而笑曰:“此公必與你我年齡上下?”,陳立夫說:“此君三十幾歲而已”。張大千笑而隨即吟出:"虎兒茟力能扛鼎,教字元輝繼阿章。"這是宋人黃庭堅的一首詩。意思說米芇的兒子米友仁的畫勝過乃父。
陳老請張大千寫下此詩托人帶給我,我也回贈給大千老師一首拙作:
《題贈大千老人萬裏江山圖》
駕宇乘風去複來,大千老人筆頭開。
著意畫圖顏色新,赤縣重繪更風采。
濁酒飲罷揮毫寫,青山隱隱樹連海。
興來往住參造化,萬裏江山入畫來。
後大千弟子楊銘儀先生來京,曾談及此事不勝引笑。豆村老人亦知此事,豆村梁樹年是張大千入室弟子。北派山水畫持牛耳者也。另外,何海霞,田世光也都是父親的病人和好友,都是大千的弟子,經常在聊天中提及張大千。
從此,我開始對張大手潑墨潑彩畫,進學習和研究。張大千的潑墨山水呈現出兩種圖式,一為徹底走向抽象化的抽象山水,恍兮惚兮,是色彩和水墨的交響,大片的石青石綠構成斑駁陸離的抽象水墨表現,給人以見山不是山,見水不是水,超越山水之間的大美之感。而我的畫法是將抽象的色墨和細膩的中國畫線條更好結合起來對比更強烈,再加古詩詞和獨具一格的書法。更具中國味道的書卷氣,具有南宗與北宗結合起來,當然不敢與前賢媲美。但是,為中國畫法增新,亦無不可。
二,台灣畫展:
1982年5月我應邀赴台辦畫展,我們吳玉如老師知後讓我帶信給張大千,原來他倆是多年摯友,吳老師夫人是香港船王董浩雲的姐姐。董浩雲收芷大千的畫,多次資助大千,包括張大千在巴西建設"八德園"建築和美國加州的可以居,台灣摩耶精舍的假山石都經董浩雲船帶來。
畫展主辦方,台灣易經研究會和文化協會及博物館邀請在台北舉行畫展。這次畫展有王學治,劉春華,馮大中等畫家。其中劉春華是《毛主席去安源》油畫的作者,據說出版了七億張,是出版最多的畫,後任北京畫院院長。
在台灣畫展期間,我的畫全部售磬。此其間,會見包括有台灣著名影視製作人瓊瑤,揚佩?及愛之味老板陳,東吳大學校長和海詳大學校長陳,連戰等人都收藏了我的作品。其中值得一提是楊佩佩,她是是台灣電視劇金牌製作人。曾參與《新龍門客棧》電視劇版、《笑傲江湖》、《倚天屠龍記》、《神雕俠侶》等武俠片製作,這些都是我喜歡的。
在畫展結束,東吳大學校長是張大千好友,說我們去張大千那裏看看。
張大千家居台北"摩耶精舍"。因為大千居士是佛語,此時張大千及兒子張保羅在一起家接待。老人非常爽朗,但由於患有多種疾病,一般避門謝客,采取三不:“不見生人,不吃飯,不照像。”一聽說我來,又有吳玉如老師的信,老人欣然接待。《摩耶精舍》名不虛傳,這家裏就是個花園:奇花異石,溪水潺潺綠樹成蔭,二層小樓陽台上各種盆景,真是小中見大,別有洞天。房子在高處遠眺窗外,此時夕陽餘暉,兩股溪水交支。宛如:落霞與孤?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一樓的大畫案占房間三分之一。是我當時見到的最大畫案。
想起當年幼年時,得彭八百老師啟蒙,他曾問我喜歡畫什麽花,我指著我家裏的大荷花缸裏盛開的荷花,說這個。彭說:畫荷花當屬張大千,這是我第一次聽說“張大千”的名字。第二次是葉淺予老師看病時,葉老師說他畫過漫畫張大千畫荷,第三次是張奚若老師家看到張大千的青綠山水。
今日見到本人,我是有些激動的。老人身體不舒服,知我是醫生故求診脈,詢問一些醫學方麵事宜(此處省略200字),因為來去匆匆,未帶著相機,隻有聯合晚報記者拍了幾張照片,便告辭。此次最大收獲是拜大千為師。
張大千84歲壽辰那天,台灣當局曾授予他“中山勳章”,以表彰他藝術上的卓越貢獻。而在大陸,張大千的弟子梁樹年,於83年想再去拜謁先生,不料老師心髒病並發糖尿病症而仙逝。他的老朋友、著名書法家吳玉如先生在其生命垂危之際,寫下一幀條幅“炎黃子孫盼統一,遙寄張大千”。船王董浩雲的侄女畫家董華奇,侄兒董孝泉是我年輕的好友,十幾歲時就認識在一起玩的,他們說姑父的字不能橫著比,要豎著比,和宋元明清書家比毫不遜色。
三,我和張大千的關係:
我的書法老師吳玉如是董建華的姑夫,香港董浩雲是香港四大船王之首。董浩雲之子董建華是香港首特。
這裏插入段曆史,是關於董浩雲的發家史,他曾受到一位貴人董漢槎的提攜。此人是著名的香港銀行家,財力雄厚,並任太平保險公司的董事長,那時董浩雲是董事。當年董浩雲在創業時,向所有親親戚朋友求助沒有一個人幫他,隻有董漢槎傾財力支持他,才造就了董浩雲成了四大船王之一,所以浩雲全家感恩載德。
吳玉如夫人是董漢槎的姐姐,董建華稱吳老為姑夫。董漢槎的兒子董孝全,女兒董華奇,在北京都是我年青時的玩伴,華奇是花鳥畫家和我都是王雪濤的學生,孝泉是書法家,在中國曆史博物館和沈從文,範曾是一個部門工作同事。因患耳疾多年不愈流膿流水失聰,被父親治愈。文革後董氏姐弟去叔父董浩雲香港發展。孝泉耳疾複發無人?治,又回國找父親治療。而父親已仙逝,我已搬入國務院辦公廳宿舍,其幾經輾轉找我,才將其治愈。
董浩雲和張大千早年結成深厚友情,30多年老友,多次資助張大千。而大千也是多以書畫酬報,我自幼學於吳老情如父子,所以,張大千見了我非興奮,又見吳老的信如見故人,原來他和吳老也是故交,他對吳老非常景仰推崇,認為吳老的書法超凡入聖,明清以降無出其右。友情加親情。大千老人也想留我多住幾日,以盡地主之誼。奈何我不想多留
大千老人鄉音未改,八十歲是個老頑童,談笑風生,吳校長說人家說你是東方畫聖,大千笑著說啥子裏,我是剩下的剩。陳校長說:有人還說你是行走的畫帝,大千聽成了皇帝。大笑著說:我祘啥子皇帝,皇帝要很多妃子呢,我的楊貴妃在大陸呢。這時他的太太給客人上點小吃炒花生。就嬌嗔說一句說:你亂說啥子呢?張大千像小孩一吐舌頭,用拇指和食指拉一下耳垂說,我是耙耳朵帝。大家都笑了,我也不緊張了。
陳校長也問我聽說你給日本招提寺畫張畫,他們也稱你是東方畫聖,我說我是東方花生,我說著拿起一枚盤子裏的花生。他們都笑了,說那是土豆,原來台灣把花生叫土豆,管土豆叫馬鈴署。我說:我的名字是個老狀元陳雲鵠給起:用趙之謙的書法"總角好學治春秋"引伸到學習治病。
聽說我是禦醫世家醫生,張大千就伸出手來,讓我搭個脈,我發現老人脈博弦數有結代脈,舌質淡水滑苔舌中有裂痕。知老人有心梗及心血不足,查眼睛五輪八廓中肝輪過少,脾輪過大,是糖尿病之像。夫人插話說:“呀!王大夫一下就查出大千的病,西醫要查很多化驗呢,哈”。我說:“西醫是一門科學,是一門技術,中醫是一門哲學,一門藝術;正如工筆畫多求形似,寫意畫多求神似。中醫,“有諸內,必形諸外”, 就是可以通過人體外部的變化望聞問切,診斷出人體內部的疾病。在人體內是有全息信號,當然中西醫結合是最好,我們需要現代科技和中醫辨證論治相結合。人體的陰陽是相對平衡的。“陽根於陰,陰根於陽” 所有疾病都是從陰陽失衡開始的!正如繪畫也是陰陽平衡一樣,如老子說知黑守白。
大千老人笑了糾正我說:是“知其白,守其黑,為天下式。為天下式,常德不忒,複歸於無極。“我點頭稱是。我說您是研究石濤的專家,石濤的“一畫論”就是陰陽,這一下子打開了大千的話匣子。滔滔不絕地說:“一畫者,眾有之本,萬象之根” 。“昏然若亡而存,油然不形而神,萬物畜而不知。此之謂本根,可以觀於天矣。”,我曾背過老莊的文章,但是大千老人這樣脫口而出,不由欽佩他驚人的記憶的學問。我給大家這裏解釋大意為:大道是那麽渾沌昧暗仿佛並不存在,卻又無處不在,生機盛旺、神妙莫測,卻又不留下具體的形象,萬物被它養育,卻一點也未覺察。這種大道就稱作本根,可以用它來觀察。大千接著說:故石濤有 “此一畫收盡鴻蒙之外,即億萬萬筆墨,未有不始於此而終於此,惟聽人之握取之耳”。夫人忙說:老頭子別擺龍門陣了,先看病吧哈。
起初我誤認為老人隻吃西藥,不愛吃中藥,美食家嘛!但是張太太拿出了台灣醫生開的藥方,一看真是和國內不同,一筆一畫全是繁體如同書法。方義是大概活血化瘀,而我認為病人有心率不齊,應用炙甘草湯大量甘草大棗,甘能緩中。一般醫書都說甘草補脾胃,但是,神農本草中有甘草通血脈,而後代本草諸書洽洽遺失這個關鍵的一點。(此處省略100字)
張大千進入60 歲以後,疾病開始困擾他。他在巴西整修“八德園”時,因搬移一塊大石用力過度,導致眼睛毛細血管破裂,後來多次赴美國、日本治療,花費了不少錢。67 歲時患膽結石,在美國就醫時因醫療費“四五千美金不易籌辦”,張大千放棄了西醫療法,改吃中藥治療。幾個月後,張大千再到美國這家醫院檢查,發現膽結石竟神奇地消失了。70 歲時,一直困擾他不能作畫的眼疾,迫使張大千在紐約做了激光手術。除此之外,張大千還患有糖尿病等數種疾病。在為疾病所折磨的時候,他也越來越思念家鄉和親人。
老人有些身體不適,夫人拿來幾粒藥,讓他服藥,扶去上樓休息,我們告辭。
在看大千老人畫潑墨潑彩畫,全是在大畫案上大量水分,但他的畫紙堅靱,不易損害,是他特製的紙。較厚而吸水。所以,引發我的興趣,老人是平麵潑,我采取立體潑。
四
第二日,我們又去張大千摩耶精舍去看大千,當天清晨天氣暖洋洋的,再看摩耶精舍又大不同,綠樹成?小橋流水十分清徹,錦鱗遊泳,水中泛起光亮,突然響起幾聲嗚叫,原來是精舍裏養了隻丹頂鶴走來走去。
古人雲:閑雲野鶴。正是大千也。其客廳很大蘭色地板配上白色沙發甚是高雅。作為畫家的大千先生格調。真是高雅別致有倪雲林之風。
我去很多老畫家的家,徐悲鴻的舊居東城區東受祿亍的四合院雖有荗林修竹,畫室采光不足再加上青磚地有些泛潮,顯得有些老舊;趙樸初的佛堂四合院晨鍾暮鼓,有些太寂寥;章士釗的四合院很大,書房淩落地在地板多是老舊書芨,顯得雜亂無張;宋慶齡的王府花園十分精致,洋樓顯得太洋氣,書卷氣不夠;雲南王盧漢的大院太幹淨了一塵不染。最高法院張誌讓的梁思成設計的四合院過於精巧,吳作人住的蕭友梅的四合院,早已經成了雜院。隻有劉文輝家亭台樓閣小橋流水假山?與之比美。其他人都不能與之相比,張大千因為見過畢加索的漂亮充滿藝術的花園,所以,他跟我們說他要造一個東方式的藝術花園超過畢加索花園。所以大千巴西的"八徳園",加州的"環畢庵",都是有庭園風格,這就是大千的藝術樂園。
大千的夫人,我已改稱為師母,對我們十分歡迎熱情,我們問侯大千先生的病情,她說大千因有三支心血管堵塞,雖然經西醫治療,但是每次因為作畫時間過長,就會引起心絞痛,每次服心髒藥都會第二天很虛弱無力,因為聽了王醫師的話,給他的原中藥裏加上了一兩炙甘草,和龍眼肉,琥珀。大千服藥一夜睡的很好,而且精神也比以往充沛。現在正在佛堂打坐。我說:"千老美食家,不會因為中藥太苦了難喝嗎?"正這時大千推門進來了接著說:"我張大千就是因為要吃中藥才回台灣的,中國藥中國美食都是我張大千所愛哈。說著看了狡獪地看了夫人一眼說:"我中國婆娘是麽兒,我最愛哈。"我們看見他銀髯飄在胸前,中式衣服加了夾袍和肩。一副老頑童樣。夫人說:"看你剛好一點就會涮壇子。"大千哈哈大笑,大家也跟著笑起來。
張大千興致來了,帶我們他的園子逛了一下,又帶我們到樓上看他的盆景。照了幾張相。摩耶精舍是他1977年選址在台北郊外山溪分叉的小島上,兩岸有小山,樓頂可以望見台北故宮博物院。造園一年有餘才落成遷入,張大千請台靜農為題“摩耶精舍”。這個園子是繼他所造的“八德園”之後,完全由他在空地上設計的住屋畫室和園林。他按照他自己的理想建“摩耶精舍”,做了大畫室、小畫室、會客室、庭院,還有兩個亭子,是連在一起的雙亭,一個高一點,一個低一點。一進大門就有一個魚池,有鬆樹。在後院還可以烤肉,自己又做四川泡菜。他養了兩隻丹頂鶴和兩隻猿猴。魚池裏有各色鯉魚在陽光下錦鱗逰泳悠然自得。
“摩耶精舍”的修建,張大千花費了幾年的他給我們講了他認識董浩雲的經過。原來在1948年逃難時結識至今已30多年,從巴西的八德園,到美國加州的可以居,及台灣的摩耶精舍都是董浩雲的資助??在講到老友董浩雲新故去時,我似乎看到老人眼裏充滿淚水,聲音也沉重了許多,我特意對大千老人說:孝泉帶話董家十分感謝您的題字《浩雲堂》董家已經將做為傳家寶而藏之。
大千說:以前在北平,他曾找隆福寺的董鉄嘴替他算命,說他的命“順手抓財,天天過年”的日子哈。此時,他太太接下話來,你吹啥子哈,別人用錢是左手進,右手出,大千則左手還未進,右手已出了。賣畫的錢還不夠借債購畫的錢,有時沒有董浩雲給他補窟窿,他都不知怎麽辦?此時我們看了他家裏掛董其昌山水、倪元璐竹石圖、王蒙山水圖。還有宋人白猿圖,簡直就是個小故宮,都是天價國寶,價值連城。
尤其唐伯虎的六尺中堂真跡《綠珠圖》,這是一幅仕女圖,畫的是西晉巨富石崇的愛妾綠珠手持紅珊瑚。石後因綠珠被殺,而綠珠也因此墜樓殉情。唐人杜牧《金穀園》詩中 “落花猶似墜樓人”句即是此典故。那裏的巨富石崇和愛妾綠珠的愛情傳說,不就是多才多情的大千和年青貌美太太的影子嗎?《摩耶精舍》不就是他倆的《金穀園》嗎?我和兩位校長對了一下眼神,再也忍不住了,一起笑得噴飯。
張大千指著這幅畫不無得意地說:“這副唐伯虎之作是目前海內外所知最大的一副作品是,五根黃魚(金條)換來的。校長接話說:“大千擅長畫仕女美人,你評女人的名句是三等。”大千哈哈一笑說這個你都知道,說著用四川話說:“一等女人肥白高,二等女人麻妖騷,三等女人潑辣刁。。。。。。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