簫笛吟詩
閑雲野鶴
一，母親的廚藝與高麗國王：
我的母親姚秉貞，是國學家姚文田的後人，清代狀元曾任禮部尚書，外曾祖父姚覲元任廣東布政使，光祿寺上卿。外公姚誥生會五國外語，民國時期任稅務局長，日本侵華時，怒而辭職歸田，被日本人毒打雙手致殘。母親小時候見過朝鮮國王李是應，當時朝鮮動亂，袁世凱護送李是應到河北保定避難。外公和李是應有八拜之交，所以，李來北京時常住姚府。
我的母親賢良淑德，廚藝高超，很多好友都曾是我家座上賓，嚐過母親廚藝。北京市的幾位市長，東城區區長。軍區劉伯承，皮定均，武修權，洪學智，盧漢，二炮司令員，石油部部長唐克，陳斐然書記（開國大將傅秋濤的夫人長征女紅軍)把女兒傅陽拜師於我父親習太極和中醫。另外醫學界的崔月犁，呂炳奎，中醫藥總局胡熙明。我的老師書法家吳玉如，吳作人，張仃，李瑞年，彭八百，韋江帆等，都品嚐過母親的廚藝。有一次吳老師在章士釗家裏講到我媽的廚藝稱讚不已，當我父親去到章家診病時章先生提起作為笑談，章先生多次把主席贈送的火腿和梅子酒，轉送給我家。章行老並把張伯駒的叢碧詞的油印本送給我作為學習詩詞樣本。鄧頴超大姐把吉林省政協贈送給周的百年人參，和照片托秘書趙煒轉送給我家。
我的母親通醫術，文學詩詞，擅長小兒推拿，她高超的技藝治好了很多小兒頑疾，現在這些小孩都成了國家的棟梁。
我家兄弟五個人都成了醫師，是父母親這個教育的結果。我的詩詞歌賦就是從小母親一個字一個字地教出來的。我的父親國寶極老中醫教授王友餘（虞）一生隻吃母親做的飯，我大伯王子餘也稱讚為神廚。
今天是母親節，昨天晚上睡覺夢到我的母親。一直有願望為母親寫傳記，但是故事太多了無從下手。今天母親節之際，寫數句以紀念我的母親。
姚文田，字秋農，原籍浙江湖州歸安，後來改名吳興，他精通醫術，又懂天文地理，還會詩詞歌賦，可謂一代奇才。他是嘉慶四年第一甲第一名進士，皇帝賜給狀元府和“尚方寶劍”，先後任工部尚書（主管工程、水利、交通、農田等）和禮部尚書（主管禮儀、外交、教育等），是一品大臣。那時候，李鴻章是姚家的大總管，所有的收支項目，都由李鴻章簽字。姚文田認為他是個人才，不應該埋沒了，介紹他去投奔曾國藩，為他開拓了以後的仕途發展。
姚文田的孫子姚覲元，任光祿寺正卿，主管接待封疆大吏和外國貴賓。當時，高麗內亂。“大院君” 李罡應（“罡”是朝鮮文字，讀音近於“是”）到中國避難，住在保定府，衣食住行方麵都享受王爺的待遇。他和姚凱元交往密切，感情深厚，每次到北京來，都不住官邸，而住在姚府，和姚覲元有“八拜之交”。李應罡每次到北京來，都贈給姚凱覲元很多高麗參、高麗紙、高麗扇麵、細白苧布、細白夏布、黃毛筆和麝香、犀角、安宮清心丸、龍腦蘇合元等。有一次，姚夫人生病，請王太醫來診治，也認識了李罡應，還為他是號脈看舌苔，認為他氣血虧虛，患有腰腿痛，行走無力，還時常頭暈。他大為驚訝，連聲說：“太對了，一點也不錯，真是神醫。”王太醫告訴他：“善補陽者，當於陰中求陽，應該以潤血補元為主”。為他配製了丸藥，吃了一個時期以後，效果很好。於是，他把朝鮮的“安宮清心丸”贈給王太醫，這種丸藥可以養護心包，主要成份是牛黃、麝香、犀角等，質量都很地道。姚凱元把王太醫配製的“姚氏清心丸”、“萬應錠”等回贈李應罡。從此，王、姚、李三人經常在一起探討醫學，很是投緣。
高麗王大院君李是應
光緒年間，朝鮮國內發生動亂，李應罡收到家信，日夜不安，心情焦急，吃不下飯，睡不著覺。王太醫給他開了舒肝解鬱的藥，加以針灸，按摩，病情有所好轉。王太醫認為他思鄉心切，憂慮太重，“內病必須內治”，不是醫藥能夠根除。當時，李鴻章已經在朝廷任中堂，也就是宰相，因為姚、李兩家以前的關係，就到中堂府說明情況，請李鴻章轉奏皇帝，批準李應罡回國了。
姚覲元有一項特長，會寫“閉目書”，就是事前在桌子上鋪好紙，研好墨，用布把眼睛蒙上，站好位置，懸肘運筆，有如龍飛鳳舞，成為當時的一絕。許正綬賦詩讚美：“文章遊戲大神通，一線心光默識功，盡有懸珠誰能比，泰山不見負雙瞳。”
姚覲元有一子一女，兒子取名誥生，因為他的妻子被皇帝封為“誥命夫人”。姚誥生結婚以後，生有二女一子，小女兒姚秉貞就是我的母親。姚誥生曾經周遊歐洲各國，會六國語文，在民國時期擔任過北平市稅務局長。他最精通的還是打算盤，同時用雙手打祘盤速度極快，在查帳時，凡下屬查過的帳，他做為局長親自核對無論是英文法文日文朝鮮文帳單，他一邊看帳單一邊雙手打祘盤幾分鍾就搞定，當時號稱＂神祘子＂。日本侵華，當時北平偽政府知其名，想讓他做稅務總局局長，他堅決辭官不做。當局又派人送來三袋白麵，做為誘餌，極力拉攏，他也沒有收下，那時候在日偽統治下民不聊生，老百姓都吃不飽飯，三袋白麵可值不少錢呢，日偽想請齊白石給他們作畫，也是送了三袋白麵，同樣被謝絕了日偽當局頭子說你不給我幹，也不能你給別人幹，給他加上個通共的罪名，把他關到監獄裏用酷刑用竹簽夾住雙手，使用雙手指致殘，後來十指不?伸直，形同廢人。出獄後賦閑在家，家道衰落。以変賣家中古董為生，如宋代瓷碗一塊大洋，皇帝禦賜的上方寶劍二塊大洋。母親描述的上方寶劍並非是現在電視劇那樣三尺龍泉削鉄如泥。真正的上方寶劍隻有一尺長也沒有開刃，寶劍中間鑲有9道彎的金線，代表天子的旨意。是皇帝賞賜姚凱元光祿寺上卿的接高麗國王之用。到各州府衙門聽派使用。（母親口中總是說高麗，從來不叫朝鮮）。
姚誥生他在院裏看書的時候，無意之中發現倉庫裏有一隻受傷的黃鼠狼，起了惻隱之心，有時候喂點食物。冬天來臨，又給它的窩墊上棉花。到了陰曆大年三十晚上冷風颼颼，家裏沒有米下鍋。全家饑腸轆轆。不知是誰開門到院子裏去，發現那隻黃鼠狼叨了一隻老母雞放到了門口。人們都說：“黃鼠狼給雞拜年不安好心”可是，姚秉真說：“這隻黃鼠狼給咱們家報恩來了。”一家人靠這隻雞算是過了除夕之夜。
當時，母親家裏很多高麗國王送的禮物，高麗參，高麗紙茟，安宮牛黃丸，龍腦蘇合元居多。家中禦賜古董甚多變賣玉器珠寶朝珠，但是母親從來不讓外公賣高麗紙。她用來練字畫畫。以至於我小時練字用之。說起高麗紙是紙中的極品，又名＂發箋＂是因紙裏加入頭發，韌性非常強，吸水性很好。細看這種紙張，有縷縷繭絲和胎兒的頭發，非常結實，我小時候用力撕也撕不破，因為裏麵包含著特殊的纖維。我從六歲開始練習繪畫，把這種紙鋪在地上，揮毫潑墨，描繪《三國演義》裏的人物關公，張飛、趙雲等，被人們稱為“神童”。這種紙尤其適於畫人物和動物，既顯出筆法，又留有墨氣，小時侯我試著把紙撕開，結果費了很大氣力，頭上出汗了都撕不開。用高麗紙畫人物動物最好用，徐悲鴻畫馬就最喜用高麗發箋。一次他通過蕭友梅的關係送給他幾張，他如獲至寶，徐有幾張畫馬的作品格外傳神，蒼潤得度除了技藝高與高麗紙有關。蕭友梅是著名音樂家，是父親好友，住東城水磨胡同49號私宅，房子特奌是采光非常好，徐悲鴻住東受祿街16號四合院特奌是竹林很茂盛，兩家很近。女兒蕭淑芳曾留學英國嫁吳作人。
直到解放前，我父親行醫的時候，還在使用李罡應贈送的牛黃、麝香、犀角等名貴藥材配製成藥，很多都施舍給貧民百姓，不取分文。隆福寺街上有一個算命先生，人稱“董鐵嘴”。我小時候走過他的命館，看到門上寫著“鐵算神術”四個字，不知道“鐵算”是什麽意思，還以為他使用“鐵算盤”呢。有一年，他五歲的孫女高燒不退，抽風，翻白眼，身體僵直，找了好幾個大夫都治不好，已經準備後事了，小女孩子的爸爸，抱著一線希望半夜裏敲我家門說：“大姑父孩子快不行了，求您給救救吧。”父親說：“你別著急，咱們試試看，把死馬當活馬醫吧”。他拿出朝鮮的“安宮清心丸，”因為存放了幾十年，已經幹硬、變色了，那種丸子和中國的藥丸不同，是圓柱形的，他切下四分之一，用水研化，撬開孩子的嘴，灌了下去，一個時辰以後，孩子竟然緩和過來了，可見，藥性經久不變，貨真價實，絕非人工牛黃可比。
(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