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駿如再一次地出現在了蘇瑞的夢裏。她行走在一個完全陌生的城市,迷失在一個有著六、七個岔路口的交匯點上。就在她開始感到無助、害怕的那一瞬間,一隻手朝她伸了過來。那是一隻幹淨的,骨肉勻稱的手。修長的手指,修剪齊整的指甲。她猛地認出這是駿如的手。來不及去牽起朝她伸展的手掌,她飛速地順著手的方向尋望開去。駿如正含著笑,默默地望著她,仿佛在說,來呀,我帶你走。。。她迫切地朝那隻手抓去,兀自地撲了個空,身子一抖,竟然醒了。
頭埋得久了,感到呼吸不暢,迫使她抬起頭來,臉頰已是潮濕一片。茫然地望著窗外漆黑的夜空,她心裏念著,就這樣吧,希望天光不要亮起,希望她能夠從新回到剛才的夢裏。如果此刻,龐貝古城的悲劇重演,火山灰將自己湮沒,就此石化,她也是不悔的。
誌彬總是勸她請個菲傭,這麽一座大屋,何必要自己料理呢,又不是請不起。況且香港這地方,在誌彬的圈子裏,誰家要是沒有個菲傭,會被人低看的。可她就是不肯。明麵上她給他的說法是,女兒又不在家,哪有那麽多的家務可做?再說我也不喜歡一個外人整天在自己眼前走來走去的。私下裏她知道,誌彬出門後,這座空屋就是自己的城堡,她要把它完完全全地留給自己。
蘇瑞越來越喜歡把自己關在自己的城堡裏。在那裏,她能在窗前靜坐上半天,望著維多利亞灣的風景,對著空氣微笑,那份寧靜給她帶來的愉悅是花錢購物、美容所不能相比的。那份近似冥想的寧靜,往往令她有種靈魂出竅,時光穿梭的錯覺。
隨著不知是誰喊的一句,來了,來了, 一個端正的身影,矯健地走上了講台。學生們的喧囂聲漸漸地褪去。個別人相互交換著含意不明的眼神和曖昧的笑意。蘇瑞沒有參與其中。她是一個文靜內秀的女孩,內心的早熟讓她在這一群同齡的孩子裏顯得越發的安靜。
心下裏蘇瑞是多少有些不屑和這些同齡人談論情感的。她的早熟讓她能看清她們的浮淺。她們津津樂道的所謂靚哥,於她而言,初看之下還算養眼,但二看、三看過後,便膩得一地雞毛了。二十多年後的蘇瑞曾用奶油蛋糕來形容這類人,吃過之後除了膩還是膩;有味兒的男人應該是水果奶酪蛋糕,酸甜適度還帶有絲絲的鹹。
借著點名的時機,蘇瑞仔細地打量起他來。看上去二十大幾,她驚訝於他的年齡。這麽年輕,又沒有經驗就被派來當高中的班主任,是不是有點兒。。。她在心中給了他一個問號。中等偏上的身量,一件仔細熨燙過的藍灰色帶銀色暗紋的襯衫,下配一條同樣仔細熨燙過的淺駝色卡其布長褲,腳上一雙棕色翻毛休閑鞋。一瞥之下, 幹淨利索。中規中矩的五官,即使不能說是一個十足的靚哥,卻也相當的精神。他的神態看上去很文藝的樣子,略帶著一份儒雅。最令蘇瑞驚奇的是,她分明從他的身上讀出了一股子令人說不清的帥氣。這帥氣是融合在體態,嗓音和形體動作中展現出來的。但隱約間,蘇瑞感到他身上好像缺少了一樣東西,什麽呢?她一時卻想不出來。
秋遊登山,他在一處高台上看到她吃力地上攀,便極其自然而又隨意地把手伸給她。她愣愣地原地不動,漲紅了一張小臉,直到他開口催她。當她把自己的手交到他的大手裏的時候,她隻覺得周遭的聲音都消失在無窮遠處,周身都是電擊過後的麻木。
這種情感的折磨,陪伴著蘇瑞度過了整個高中三年。畢業前夕,她用自己攢的零花錢買了一條乳白色的真絲長巾送他。這正是她第一次見到他時,隱隱感到他身上缺少的那樣東西。
來到他的辦公室,他帥氣依舊。一件棗紅色美利奴羊毛衫,雞心領處淺灰色的襯衫領敞開著,深灰色的長褲,褲腳露出黑色的切爾西短靴,比起當年,更加成熟儒雅。見到蘇瑞,他開心地一把將她拉了過來,把一把花花綠綠的糖果塞到了她手裏:你來得正好,是不是算好了,來吃我的喜糖的?邊說還一邊用右手食指刮了一下她的鼻子。
蘇瑞不記得自己是怎麽離開的了。隻知道回到家裏,她一直昏睡了兩天。醒來後,她決心把過往埋在心底。她把一切都傾訴在她的日記中。在一篇日記裏,她寫下了這樣的詩句:
想你,念你
想你,念你
蘇瑞深信一個男人的做派及表現取決於他的女人的品位和追求。貪婪的女人,她的男人大多唯利是圖;懶惰女人身邊的男人,往往也是苟苟且且;苛責的女人,她的男人都善於逃避責任;一個豁達開朗的男人,背後一定站著一個大氣的女人。一個好女人就如同一所好學校,她自己就是這樣一個女人。
她歎了一口氣,喃喃道:我隻是心中不甘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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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期待禾兒暗戀老師的真實版故事。:) +1
也期待禾兒暗戀老師的真實版故事。:)
同意生活和大家,寫得非常細膩,到位的小說。
以後有了契機,興許還會續下去,隨心所欲吧。
不是都說人到中年,會煥發第二春嗎?:)青春投下的石子濺起的漣漪一波波,如年輪般漾到了中年時光。
一個小小的問題,“高一開學的第一天。四十多個十六、七歲的少男少女們”——高一已經十六七歲了嗎?我這個年紀都上大學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