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發表於《世界日報》2019 年9月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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筒子樓的故事
文/靜語
大家如今不是住單元房就是獨門獨院的別墅,不知道還有多少人記得或者見過筒子樓?那有著長長黑黑走廊的筒子樓是我兒時回憶裏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七十年代的北方,筒子樓是我童年生活的地方。它在一所醫科大學院內,幾棟長條狀的灰磚兩層樓房並排坐落在家屬區,我們住的“一號樓”是其中的一座。每棟上下兩層的樓內住著十幾二十戶的人家,每戶內準有一位不是在大學就職就是在大學的附屬醫院工作。一個家庭有兩到三個房間,那時侯還沒有天然氣,所謂的廚房就是自己搭建的在長長走廊裏、各家各戶房門外的磚製水泥煤火台。
上下兩層樓內各有一個“洗衣房”和衛生間。“洗衣房”內有兩排水龍頭和水池,那時的中國家庭還沒有洗衣機,所以各家各戶洗衣洗菜、刷牙洗臉都在這間大房間裏。
誰家每天吃什麽基本上可以一目了然:從水池裏的洗菜筐中,從走廊灶台上的鐵質炒鍋裏,從整個大走廊上飄出的飯香味中你也可以估摸得八九不離十。
筒子樓裏的各個房間雖然方正規整,可隔音就差了些。誰家兩口子吵架了,哪家孩子又挨打了,聲音從各家的門縫裏自自然然地傳到了走廊裏。家裏人如果想說個悄悄話,就得關上房門放低音量才能保護好隱私。
每間房內也很難劃分現代意義上的客廳或是餐廳。有的家庭三代同堂,往往飯桌不遠處就是孩子或是老人的床。冬天各家房間內會支起來有煙囪的煤爐取暖,怎麽生爐子是每家必備的生活技巧。雖然每年冬天都會有由於煤火密封不嚴、煤氣中毒的事故,所幸沒有人因此喪生。
七十年代不是每家都有電視機。那時的電視機多是日本產的十二英寸鬆下黑白電視機,電視機上方還有一個可以調節清晰度的天線。為了增加點彩色效果,人們會在電視機前麵掛一片彩色透明塑料板來冒充彩電。到了晚上,大家會搬個小板凳聚集到有電視機的人家看電視。等到後來有了稍大一點的國產彩電,人們有時幹脆把電視機搬到走廊上來,鄰居們或站或坐、裏三層外三層的在一起觀看電視節目。不知道大家如今坐在家中的沙發上、觀看高清晰的超大屏幕智能彩電時,是否會為當初擠在一起看電視的曾今感慨萬分。
那時候大家喜歡掛簾子,冬天是沉沉隔風的棉布厚簾子,夏天是透氣的竹篾簾子。一家有幾間房,由於需要經常在各個房間之間走動,各家的房門多是敞開的。相互串門子根本不用敲門,招呼一聲打開簾子就走了進來。你伸手拿個蒜頭,我張口借一小碗醋好吃餃子也是稀鬆平常的事。
同住在一個屋簷下,鄰裏之間沒有那麽生分。由於我家是南方人,鄰居王叔叔家蒸包子下餃子時總不忘給我們家一份。那時候沒有什麽電子遊戲,媽媽閑暇時會組織同樓的小朋友們搬個小板凳坐在一起、講故事猜謎語。鄰居的姐姐也經常和我們一起坐在四方桌邊做作業玩遊戲。
筒子樓裏的鄰居們你來我往其樂融融。雖然有時候不免有個磕磕碰碰,但過不了多久就不計前嫌地又開始走動了起來。在我的印象裏,老鄰居們都是那麽的親切。吳阿姨是醫院的護士,人不僅長得漂亮也心靈手巧。兒童節前一天晚上,他們家的縫紉機會響個不停,第二天三個閨女準保可以穿上漂亮的新裙子。丁姥姥是護士丁阿姨的媽媽,為人和氣熱心,小夥伴們總喜歡圍著她轉。眼科醫生袁阿姨是四川人,她家每次做麻辣時大家都先要關緊房門,不然會嗆得鼻涕眼淚直流。
生活似乎可以一直這樣長久下去,可後來筒子樓的周圍逐漸蓋起了有單元房的六層樓房。我們開始羨慕起別人家裏的淋浴房,那種不用出門就能在家裏用衛生間的方便,也盼望著能快點住進單元房。
等到我們家住進了單元房,我卻時常惦記著老街坊,還是會抽空回到筒子樓看望以前的好朋友。小夥伴們又會坐在一起打打牌,說些平日裏彼此曾經出糗的笑話,然後結伴去看望有病在床的丁姥姥。
再後來,我們喜歡的丁姥姥過世了,那棟我們稱為“一號樓”的筒子樓也被推到、重建成了新的高層帶電梯的單元樓房。生活的節奏越來越快,老鄰居們各奔東西也很少來往了。
筒子樓沒了,大家人也走散了,童年裏鄰裏間熱鬧的影子就隻能在回憶裏找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