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文革中紅衛兵破壞文物是冤狂的
紅衛兵對文物的破壞也並非是中央明文號召的結果,甚至相反,“文革”發動之初《人民日報》、新華社還曾刊文宣傳,應當學習一些紅衛兵保護文物的事跡。
“文革”結束後的相當長一段時間裏,隻要提到“文革”,就會提到“破四舊”; 隻要提到“破四舊”,就會痛斥為“文物浩劫”。
2010年,媒體上出現一篇報道:《88歲文物專家上書總理 90年代文物破壞超過文革》。文中的文物專家就是我國著名的文物保護專家,文物事業重大決策的見證人和當事人謝辰生先生。現將他2010年接受《瞭望新聞周刊》記者采訪的內容輯錄如下:
《瞭望》:您曾經說過,“中國文物最悲慘的時期是在上世紀90年代”,您現在還這樣認為嗎?
謝辰生:是的,我依然這樣認為,而且可以說這種情況一直延續至今。
《瞭望》:難道比“文革”期間對文物的破壞還嚴重?
謝辰生:對,確實比那個時候還嚴重,這其實是很多人認識上的誤區。在“文革”期間,雖然因為紅衛兵“破四舊”等行為,給文物保護造成了不小的傷害,但實際上時間很短,很快,他們就去“奪權”、搞政治鬥爭去了。更重要的是周總理的力挽狂瀾,對製止文物的破壞行為起了很大的作用。我記得,1966年“造反派”剛一上街,周總理就立即下命令,調集了一個營的軍隊來保護故宮,所以整個“文革”期間,故宮沒有受到任何破壞。
因此,“文革”對文物的破壞其實並不像許多人所想象的那樣大,實際上當時國務院已經公布的180餘處全國文物重點保護單位,除了西藏有一處被破壞外,其他都得到了保護。不僅如此,在那一段時期內,我國的文物保護事業還取得了不少成就,如長沙馬王堆、銀雀山竹簡、金縷玉衣和西安兵馬俑這樣的重大考古發現都是在那個時期。
《瞭望》:是什麽時候情況開始發生變化的呢?
謝辰生:上世紀80年代,改革開放以後,情況就開始變得複雜了。總體而言,到上世紀80年代初期,國內還沒有發生過大規模的文物走私和文物盜掘等犯罪活動,文物保護的環境還是比較好的。但到了80年代中期,人們對金錢的追逐欲望也愈加強烈。於是,沉渣泛起,偷盜、走私又都出來了。尤其是90年代以來的盜墓風氣,不要說新中國成立以來,就是整個中國曆史上都沒有那麽嚴重過。
胡新民:“文革”期間的“文物浩劫”是怎麽回事?
2016年11月,謝辰生口述的《新中國文物保護史記憶》由文物出版社出版。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原常務副主任、著名曆史學家金衝及,作為謝辰生的老朋友為該書作序。序言寫道:“ 我和辰生同誌相交相知已逾半個世紀。對他,我是十分尊敬和欽佩的。人們把他稱為祖國文物的守護人,他確實當之無愧。”序言提到“文革”期間的文物工作時是這樣評價的:“文物工作在那幾年中確實取得了震動世界的巨大成就,包括秦兵馬俑坑、馬王堆漢墓、銀雀山竹簡、滿城的金縷玉衣等等。想想當時的環境,再想想取得的輝煌成就,不能不令人肅然起敬。”(《新中國文物保護史記憶》第2頁)
謝辰生在書中指出:“破四舊”對“私人收藏損失較重”,“對故宮、頤和園、博物館、紀念館這些國家文博機構也有一些衝擊,基本上都沒有什麽破壞。沒聽說把館藏文物都拿出來砸了的。現在對這個問題都得清醒一點,客觀一點。”(《新中國文物保護史記憶》第42-43頁)謝辰生還回憶,“文革”初期,紅衛兵以“破四舊”為名發展到破壞文物的時候,周恩來立即指示謝辰生等幾位文物專家,迅速起草並頒發關於保護文物的文件,並且說服文化部的造反派聯合很多群眾組織發出保護文物的呼籲書。1967年的1月27日,中央“文革”小組成員戚本禹召集北京市所有造反派、保守派、逍遙派,布置保護文物的任務。那次會議希望發一個保護文物的倡議書,說明文物不是“四舊”,後來的倡議書就是謝辰生寫的。在這個倡議書發表後大約二三十天後,中央“文革”小組派人到文物局說,發了群眾倡議書還不行,還得有正式文件,要文物局代中央起草一個文件。那文件也是謝辰生起草的,起草完送上去沒多久就發了。
由於謝辰生、金衝及這些老一輩的文物保護專家、曆史學家的不斷發聲,引來眾多的專家學者對“文革”時期文物保護工作的真實情況進行調查研究。2015年第6期的《中國社會科學內部文稿》中的《“文化大革命”中的文物保護》一文,綜述了這些調查研究的情況:
通過對“文革”中文物保護曆程的考察,可知“文革”中文物既有遭到破壞的一麵,也有得到保護的一麵。“文革”中文物固然遭到不小的破壞,但程度遠非人們通常所想象的那樣驚人,其中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基本完整保護,省級文物保護單位大多得以保護。國務院和一些地方的黨政係統采取一些重要措施,盡可能減少了損失。紅衛兵群體本身對文物的認識也不盡相同,其中不乏一些紅衛兵與市民、工人共同主動保護國家文物的行為。隨著1967年《中共中央關於在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中保護文物圖書的幾點意見》等文件的下發,大規模破壞文物的行為得到遏製。
《“文化大革命”中的文物保護》一文還指出:
《橫掃一切牛鬼蛇神》和“十六條”是紅衛兵發起“破四舊”運動的直接思想來源和依據,但這兩個文件裏所說的破除“四舊”的概念,泛指與移風易俗相聯係的社會文化領域的批判和革命,並不等同於後來紅衛兵的“破四舊”運動。 換言之,兩個文件強調的清除對象主要是思想觀念上的,而沒有直接提出要清除物質性的文化遺產。
紅衛兵對文物的破壞也並非是中央明文號召的結果,甚至相反,“文革”發動之初《人民日報》、新華社還曾刊文宣傳,應當學習一些紅衛兵保護文物的事跡。
1966年10月22日《人民日報》刊載《紅衛兵讚》,日本友好人士清水正夫說“紅衛兵是毛澤東主席的紅小兵,是革命前輩的繼承人。我們親眼看到了紅衛兵的革命行動。他們大破四舊、大立四新,保護文物古跡等國家財產,很有成績。”
在這裏,還有必要回顧一下當年的“文物外交”。
鄧小平在起草黨的第二個曆史決議期間曾明確指出,“文化大革命”期間,外事工作取得很大成績。盡管國內動亂,但是中國作為大國的地位,是受到國際上的承認的。中國的國際地位有提高。我們對已經取得的成績要充分肯定。
這個“外事工作取得很大成績”指的就是新中國的第三次建交潮,建交國家由64個增加到111個。“文物外交”起到了重要的推動作用。
1970年5月,周恩來說,許多外賓要求看文物,外電造謠稱,故宮三大殿皆被紅衛兵砸毀了,要抓緊故宮的恢複開放。1971年夏天,“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期間出土文物展覽”在故宮的慈寧宮展出,展品共有1982件。馬上就出現了參觀熱潮,與此同時還吸引了各國駐華使領館人員和各國訪華代表團前往參觀。特別是當時來訪的外國領導人,包括美國總統尼克鬆,都參觀並讚揚了展覽。這使得中國文物在外交領域上大放異彩。外國謠言不破自滅。
為了進一步宣傳中國政府對文物保護的一貫重視,周恩來指示組織出土的文物到國外辦展覽。他親自審閱了第一批赴英法展出的目錄。如此之多的珍貴文物齊齊亮相海外,頓時引起巨大轟動。以英國為例,從1973年9月28日至1974年1月23日,文物展覽在倫敦持續了將近四個月,共接待觀眾77萬1466人次。時任英國首相希思親自主持開幕式,英國女王伊麗莎白二世也親臨現場參觀。我國“出土文展”的文物圖片,在倫敦的大街小巷,隨處可見。倫敦市雙層樓的公共汽車上,也都掛上了“金縷玉衣”的巨幅彩色照。倫敦市的大大小小商店,緊跟這股熱潮,在櫥窗裏擺上幾件中國文物或是文物仿製品來裝飾。倫敦各博物館和私人收藏家,利用這種良機,就地舉辦起中國文物展覽。倫敦許多知名的漢學家,則到處舉行講座,大講特講“中國古代史”“中國古代服裝”“中國古代發飾”等等。報刊連篇累牘地發表相關報道評論。特別值得一提的是,許多來自歐美其他國家的遊客也目睹了倫敦中國文物熱的盛況,其影響力輻射到整個西方社會,大大提升了中國的形象。
繼英法兩國的展覽之後,我國還組織了一個展覽到日本、美國。隨後又到了十幾個國家,處處引起轟動。這不但使國外人士領略到中國古代燦爛文化的風采,同時還為新中國第三次建交潮增添了新的活力,一時被譽為周恩來的“文物外交”。
著名文物專家羅哲文回憶:
【“許多同誌可能還記得,當時推動我們外交活動的兩個重要項目‘乒乓外交’和‘文物外交’。尼克鬆、田中角榮、希思、蓬皮杜等等來華時參觀的重要項目就是故宮、長城、雲岡、龍門等等。”“通過舉辦出國文物展覽與許多國家進行了文化交流,促進了解,增進了友誼。這可以說是文物發揮作用的又一大舉措,應予大書特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