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支香煙

十九支香煙 （2005/11/17） （作者：夜蜻蜓） 1． 他把身體埋在沙發裏抽著香煙。 我坐在他對麵的沙發裏，看著他。 看不清他的眼睛。他的眼睛眯縫著。頭微微有點斜地靠在沙發的後背上，嘴裏慢慢地吐著煙。 煙在他的麵前擴散。他的臉和眼睛都藏在了煙霧裏。時隱時現。我看不清。 我喜歡這樣子靜靜地坐在那裏看他抽煙。他抽煙的樣子非常非常的……性感。 想抱抱他。每次都會有這麽一種衝動。想吻他微微張開來吐著煙圈的嘴。想讓他用那張嘴來吻我。想把頭靠在他的胸前，聽他的心跳，聞他身上的香煙味道。 他想讓我想他的時候就會這樣子坐在我的對麵，默默地點上一支煙，慢慢地抽。眯縫著眼。不讓我看見他的眼睛。 我坐在離他一米遠的對麵的沙發上，看著他，想他。 他知道我在想他。 他剛理完發的腦袋在燈光下泛著淡淡的青光。固執的額頭冷冷的昂著。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可我知道他在想我。身體埋在離我一米遠的沙發裏，看著我，想我。 2． “以後每天少抽一支煙，好嗎？”我看著他的眼睛。他的眼睛那麽深那麽深，象口無底的井。 我知道我早已掉進了那口井，從看見他的眼睛的第一刻起。 我願意呆在那裏。雖然有時會感覺冷，那麽那麽冷，當他轉過眼去不看我的時候。我知道自己走不出來了。可我願意。願意呆在那裏。就算冷，也願意。 “為什麽？”他看著我問。 我喜歡他這樣子的用眼光吻我。 心開始一點一點地融化。 我轉過臉去不再看他。 他那麽看著我的時候我會掉眼淚。眼淚會就那麽樣地流下來流下來。 他的呼吸就在我的臉龐，可為什麽感覺離他那麽遠？需要一個世紀才可以走到他身旁。 “你每天抽多少煙啊？”我低頭撥弄著手腕上那枚小小的貝殼。 是他到海邊去為我拾的貝殼。他說那是他看見的第一枚貝殼。他看了見它，就把它拾了起來。 遇見我的第一次他對我說的第一句話是“我愛你”。 “送你一束玫瑰好嗎？”玫瑰？代表愛情？應該是的。 “如果你願意，就到海邊為我拾一枚貝殼，好嗎？”每隻貝殼裏都藏著一個海。我想要整個海。我想要整個的他。 一枚非常非常普通的貝殼。小小的。海邊有著成千上萬這樣的貝殼。 他在這枚小小的貝殼上打了個小孔，穿上一根紅絲帶，做成一個手鏈，係在我的左手腕上。 “它會保佑你好好的。”他抬起我的手腕，在那枚貝殼上輕輕地吻了一下。嘴唇碰到我的手。冷冷的。 我伸出雙臂環住他的脖子，把自己的嘴唇放到他冷冷的雙唇上。 我掉進了一口井。一口無底的深井。深深的井底很冷，我知道，可我無所謂。 “一包吧。”他說。 “那就是二十支了？” “嗯。” “每天少抽一支好嗎？”我抬起頭，看著他的嘴。 看著他的時候就想吻他。就想要他吻。 　　 ３． 每天少抽一支煙，那樣的話，每天就是十九支。剩下的那支放進一隻我為他準備的空香煙盒裏。這樣，十九天後就又有了十九支香煙。 他總是在剛打開一包香煙的時候先抽出一支來放進那隻煙盒，然後再抽出一支點燃，然後把裝著剩下的十八支香煙的煙盒放進褲袋。 然後吐一口煙。 他抽煙的時候總是坐在我的對麵，不讓我靠在他身邊。 他說不想讓煙熏著我。 可我喜歡聞他身上的香煙味道。 “聽話，啊～！”他輕輕地說。 於是我坐到他對麵的沙發裏。 他讓我聽話的時候我總是聽的。我不聽的時候他會掉過眼去，冷冷地坐在那裏，默默地抽煙。拿著香煙的長長的手指微微地發顫。 我無法忍受他那一手的冷漠和孤獨。所以我總是聽他的話。 我已經走過了整整一個世紀。我不願意錯過。就算他是冷冷的，可我知道他會坐在我對麵的沙發裏，點燃一支香煙，眯縫著眼看著坐在對麵的我，想我。 ４． 又做夢了。 一個熟悉而又陌生的地方。似乎曾經去過，又好像從來沒有去過。 在路上走。空曠的地麵，黃色的泥土地，幹淨的四周。幹淨到好像什麽東西都沒有了：沒有樹沒有房屋沒有行人沒有生命…… 卻又突然坐在另外的一個什麽地方，聽一個女孩講話。她不斷地說著說著說著，我聽著很認真地聽著，可是，我什麽都沒有聽見。我看見她的嘴唇在動，我認真地看著她的嘴。看著她的嘴時候，我好像看懂了她說的話。可是我真的什麽都沒有聽見。 我看不清她的臉。 或者說因為我太認真地聽她說話，太認真地看她的嘴唇，根本沒有想到要去看她的臉。 我不知道我自己是不是真的懂了她說的話。我想我應該是懂了，看懂了。可是我真的什麽都沒有聽見。　 又來了一個人，更準確地說是一個人從我們旁邊走過。她或者他（因為我不知道是個男的還是個女的，我看不見。我根本就沒有去看。）對我說：你怎麽會坐在這裏聽她說話？！ 我說：不知道。她願意說，我就聽著。 那個沒有性別的人又問：你認識她嗎？知道她是誰嗎？ 我說：不知道。可是她願意說，我就聽著。 我還是沒有看那個人。 那個人接著說：知道嗎？她已經死了。死在水裏。 我一驚。轉過頭去看說話的那個人。卻已經了無蹤影。我又回過頭來看說話的那個女孩。 我看清了她的臉。 那是我自己的臉。 ５． “它會保佑你好好的。”　他在我的手腕上係上那條貝殼做的手鏈的時候輕輕地對我說。 我把自己的唇放到他冷冷的雙唇上。 我想他。我總是想他。看不見他的時候，看見他的時候，躺在他身邊的時候，頭靠在他肩上的時候，貼著他的麵頰的時候，被他輕輕擁著的時候，被他緊緊抱抱著的時候……我想他，每時每刻每分每秒…… 我掉進了一口井。一口深深的無底的井。冷冷的。 我待在了那裏。永遠。 四周是冰冷而透明的水。 我忘了告訴他，十九號是我的生日。 他每天都會從剛打開的香煙盒裏拿出一支煙來放進我為他準備的空煙盒裏，然後點燃一支煙，然後把裝著剩下十八支香煙的煙盒放進褲袋。 他坐在沙發裏，身體深深地埋在沙發裏，眯縫著眼，吐著煙。臉和眼睛藏在煙霧裏，時隱時現。 他的對麵是一張空空的沙發。 “陪我，好嗎？永遠。”我看著他的眼睛。 “好。”他的聲音有些沙啞。他有很好聽的聲音。 看見他的第一眼我愛上了他的全部。我想要整個的海。我想要整個的他。 我忘記告訴他十九號是我的生日。 今年是我的本命年。 我的生命永遠停留在了今年。 我的四周都是水，深藍色的海水，冰冷而透明。 “送你一束玫瑰好嗎？”他問。 “如果有一天我死掉了，你就送我一支玫瑰。一支就好。”我看著他輕輕地說。 沒有了根的花，再美麗，生命卻已經離去。 ６． 他會給我帶來十九朵玫瑰嗎？ 我忘了告訴他，十九號是我的生日。 ７． 他還會每天少抽一支香煙嗎？ 一盒二十支香煙，取出一支來，就剩下十九支。每天取出一支來，那麽過了十九天就又有了十九支。 他還會坐在那裏點燃一支香煙想我嗎？ 我走過了整整一個世紀，我終於等到了他。我願意坐在他的對麵看著他，想他。我願意呆在他深深的井底。 ８． 海風輕輕地吹著，海浪緩緩地拍打著海岸。它們告訴我他在海邊放了一支玫瑰，還有一隻香煙盒，裏麵，裝著十九支香煙…… （版權所有，未經本文作者同意，不得隨意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