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戰爭的幻想

王小波的小說多以第一人稱“我”講述的，這個第一人稱名叫“王二”。在一篇小說裏，王二是班裏的後進生，吊兒郎當，不好好學習，還胡思亂想，暗自喜歡上了學校裏的某個女老師。女老師來上課的時候王二思想走神，頭腦裏一遍遍幻想女老師走路掉在了糞坑裏，快要淹死的時候，王二及時發現，伸手把女老師從糞坑裏拉出來。這相當於英雄救美。

某些時候，我很像小波小說裏的王二，也喜歡幻想。

小時候我喜歡看打仗的書和電影，用我們的話說叫“好人壞人的故事”。我常感覺自己生不逢時，要是早幾年出生，趕上戰爭年代，起碼我也是遊擊隊員。我褲腰上別一把木頭手槍，期望長大後穿一身黃軍裝，當兵打仗去。

一年年長大，起初的心願被漸漸丟在了年歲的風塵裏，到中年以後，我對戰爭題材的作品興趣越來越淡。與外族的戰爭都是雷劇，情節十分不靠譜。內戰片更是不願意看，死活都是自族人，有啥好誇勝的？

後來我犯上了王二的毛病，喜歡打仗的那點心思在慢慢複活，我學會了臆想，都是和打仗有關的，在臆想中過足了癮。我在近代戰爭史中截取一場戰爭，讓自己在時光機器中穿越回去，進入到這場戰爭中去，加入快要完蛋的一方，去改寫曆史。於是那場戰爭因為我的悄悄加入，很快扭轉局麵。我指揮一幫死黨，縱橫沙場，以弱勝強。對方那些人物後來都是封官晉爵的，肩上扛著將星，被我在臆想中一一放倒，不是幹掉，就是幹廢，或者當俘擄抓過來。我越打越勇，從一個兵痞子打成戰神。

交戰雙方對我的突然出現一定會感到錯愕的，我從這種錯愕中獲得了大大的滿足。那段曆史也因我的加入而變得紛亂不堪。

為了讓我的臆想變得真實，我專門研究了我選定的那場戰爭當時的每個人物、每一個細節，從中找到切入點和稍縱即逝的機會。我把現代化的軍事手段統統搬回去——衛星定位，無人機偵察、導彈攻擊、單兵狙擊、精準打擊、定點清除，想怎麽打就怎麽打，想滅誰就滅誰。我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這樣的故事沒完沒了，沒有完結的時候。

當然，我不能坐在沙發裏做這樣的白日夢，那樣會很浪費時間。我一邊做院子的活，一邊做廚房的活，一邊修理工具，一邊給陽台刷油漆，一邊任頭腦放飛，我品味著戰火中完勝對手的愜意，手裏的活也在不知不覺中做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