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糖佬佬挑著擔子,走村串巷。
擔子一頭是麥芽糖,一頭是籮筐。麥芽糖放在一個托盤裏,托盤的下麵也是籮筐,可以裝東西。
換糖佬佬的擔子進了村子,大聲吆喝:
“哎——換糖嘍,叮叮當,叮叮當。”
“爛布頭舊書本牙膏殼肉骨頭雞黃皮烏龜殼廢銅爛鐵換糖嘍,叮叮當,叮叮當。”
村裏的小孩聞聲而動,從各家門裏飛奔出來,團團圍住糖挑子,指指點點,嘰嘰喳喳。一會兒有人擠進來,掏出一支牙膏皮;一會兒又有人擠進來,遞上一袋子雞毛,外加一個曬脆的雞黃皮……
這些廢舊貨都是孩子們平日裏攢好的,藏在床底下,就等換糖的一吆喝。
換糖佬佬不用秤,所有的東西都用眼睛看,看一眼心裏就有了判斷。他接過東西,放手裏掂一掂,再瞄一眼成色,扔進籮筐裏。
下麵的操作是孩子們最為興奮的——換糖姥姥揭開糖盤上的塑料紙,露出下麵一塊鍋蓋大小的麥芽糖一角。
他一手拿一塊鐵片,鋒口靠在麥芽糖邊上,一手拿一把小榔頭對著鐵片篤篤的敲,敲下一塊手指頭大小的糖塊來。
圍觀的小孩子一齊喊“不夠不夠”“再饒點再饒點” “換糖佬佬饒三饒,不饒三饒觸黴頭”
換糖佬佬於是嘴裏嘟嘟囔囔,做出很不情願的樣子,鐵片在麥芽糖上比劃一下,再敲下薄薄的一片,丟給換糖的孩子。
這是一種古老的易貨交易,在我小時候卻很流行。一方用可回收的舊貨,換取另一方的麥芽糖。
那麥芽糖真是好吃啊,薑黃色的糖塊,透出香甜味道,口感筋道耐嚼,表麵一層細白的糖粉,中間還有一些氣孔,樣子很像西方人吃的幹奶酪。換來的糖塊往往不能一人獨吃,得與小兄弟姐妹分享,放在嘴裏用牙齒一咬,咬成兩截,一頭還連著細長的糖絲。現在的孩子吃巧克力,吃奶油餅幹,哪能吃出我們記憶中的麥芽糖的味道來啊。
換糖的時候爭執是經常的事,一方嫌拿來交換的東西太舊不值錢,另一方嫌給的糖太少。一氣之下,小孩拿回了自己的東西,換糖佬佬收回了他的糖。到最後也總會有一方口氣軟下來,雙方讓一點,最後還是把交易做了。
早期的挑子上,隻有麥芽糖。到了七十年代中期,換糖佬佬的品種也與日俱進,變得豐富又時尚,除了麥芽糖,還有彩色糖豆、泡泡糖、玻璃彈、牛皮筋、百響子(小火藥)、魚鉤……挑子上瓶瓶罐罐,像個小貨郎擔。
這時的生意也越來越不好做,換糖佬佬年紀大了眼神不好使,品種多了看不住,村子裏人多手雜,一些年齡大一點的孩子,常趁他不注意,伸手從挑子上偷拿魚鉤和百響子。
換糖佬佬挑著擔子離開村子的時候,雖然不吆喝了,還是發出叮叮當的聲。那是小榔頭敲打鐵片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