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堅峰
彩虹那頭尋找狐狸的家
這是一隻黑貓。一雙黃燦燦的眼睛在一團漆黑中發出憂鬱的光。
黑貓來我家的時候，身處陌生的環境，十分膽怯，對人格外戒備。我伸手試去摩它的頭，它偏過腦袋緊張的閃避，與我的手保持一個讓它感到安全的距離。
但凡從SPCA領回來的貓，都不具有對人的攻擊性。我對黑貓是放心的，黑貓的緊張是所有貓剛來我家的時候的共同反應。但黑貓尤甚。
女兒告訴我，黑貓剛做過手術。它的肚子上有一片毛剃淨了，露出粉嫩的肚皮，上麵有一道縫合的手術刀口，一截線頭拖在外麵。
麻藥已經過去，我想它一定很痛。
線頭掛在肚皮外麵，就像縫製在它身上的一件裝飾，而它自己並不在意。
黑貓膽小，又有傷口在身，來的那一天安靜的躺臥在洗衣房裏，吃一點流食。對任何走近它身邊的人，都會表現出焦躁不安。我和女兒她媽把洗衣房門關起來，盡量不打擾它，讓它好好休息。
黑貓是第二天逃走的。
第二天一早，我打開洗衣房門，它看到有人進來，緊張起來，突然站起來，縱身一躍，上了洗衣機，再往外一躥上了窗台，然後從一道沒有關緊的窗縫裏躋出身子，跳了出去，一下就沒了蹤影。
黑貓的出逃就發生在我眼皮底下，在我還沒有反應過來的一刹那，整個事件已經完成了。
它的逃亡讓我心焦如焚，十萬火急，我跑外麵去追，前院後院的找，左鄰右舍的院子裏也去問過，找了半天也沒有它的影子，它逃的無影無蹤。這讓我感到深深自責，我應該預先把窗子關死的。在我看來它樣子虛弱，連走動都艱難，怎麽也想不到還會跳躍。在躍起的一瞬間，黑貓完全像一隻健康的貓那樣身姿矯健。它的身骨柔軟足以從那樣一道狹小的窗縫裏躋出去。
它身上帶著手術刀傷，還在吃藥，不敢想象這樣一隻貓逃出去以後的日子怎麽過。傷口會不會感染？誰來幫它拆線？它會不會死？我為它感到深深憂慮。
就在它出逃的那天下午，全家正陷落在沮喪之中，它竟然回來了。它像個黑色的幽靈，悄悄站在洗衣房門外麵，隔著玻璃向裏窺探。我見狀為之一振，趕緊跑去想打開門，引它進來。我想它一定是餓了，它記得這裏有吃的。
它見我開門轉身逃離了，又一次在我眼前跑了。
女兒跟SPCA打了電話，報告了情況，並讓我去取回來一隻捕貓的籠子。
這種籠子跟捉老鼠的籠子原理差不多，裏麵放一罐誘餌，貓一進入，踩到機關，籠門就關上。
連續兩天，貓籠空空的什麽也沒有抓到，到了第三天，籠子裏終於逮到一隻黑貓。我大喜過望後又大失所望，這隻貓肚子上並沒有手術刀口，脖子上還有項圈。顯然，此貓非我家的黑貓。
黑貓走了，留下來一堆藥品和流食，顯得空空蕩蕩，讓人看了揪心。
我多麽希望我家的黑貓會再一次回來，哪怕隻在洗衣房外麵站一會也好。這麽多年過去了，那些藥品早已經過期扔了，但它用過的盤子還留著，哪天它要回來，我好為它在門口準備清水和流食。
黑貓再也沒有回來過。
從那以後，每回院子裏有黑貓來訪的時候，我都想去看一看，它的肚子上有沒有一條還沒拆去的手術線頭。如今我已經記不得它的樣子了，我看天下黑貓長的都一樣，唯有肚子上拖著的那段手術線是它獨有的。
直到現在，隻要院子裏有黑貓走過，我的神經就會被牽動起來，思想是不是我家的黑貓回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