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過往事 （四）

四

這年的中國經曆了很多大事，其中就包括學潮。四月份大家就感受到了校內校外的不安，但黃毅和周蔚為了證明自己，還是很努力地複習，準備期中考試。為了能不辜負自己許下的諾言，倆人在一起的時候除了複習幾乎什麽都不聊。終於快到五一節，考試結束了，還沒報分，學校又放幾天假，難得有時間可以出去放鬆一下。黃毅想去北京體育館那邊買點兒做航模的材料，他們航模小組要開始為暑假的全國大賽做準備了，而且六月份周蔚過生日，黃毅想送給周蔚一份自己親手做的禮物。周蔚當然想跟著去。可是媽媽拿了幾張北京植物園桃花節的票，讓她們一起去散心呢。

這天晚上熄了燈，周蔚和周藍背著奶奶偷偷說話，她們倆和奶奶睡一屋，雖然相差一歲，但上同一年級，她們之間幾乎沒有秘密。周蔚說：“五一那天你和趙維帶表姐去桃花節吧？黃毅得去趟北京體育館那邊兒，我想和他一起去。”趙維就是周藍現在的小男朋友。周藍偷偷一笑：“就知道你有安排！行、行、行，我的好姐姐。可是以後咱媽再拿什麽演出票回來，你可得掩護我和趙維去。”周蔚親昵地摟摟妹妹的肩膀：“當然可以。”

五一那天，周蔚陪黃毅去北京體育館那邊兒買完材料，倆人騎車拐進了龍潭湖。天氣很晴朗，一絲雲都沒有。初夏了，加上人潮洶湧和紅紅綠綠的過節裝飾，感覺有點兒熱。最好的乘涼辦法就是去湖上劃船了。倆人還比試了一下誰劃得快，嘻嘻哈哈地好不快樂。從船上上岸，沿著湖邊的樹蔭走了一圈，他們看看那些才建起來的仿古建築，聽聽老頭兒老太太練嗓子，覺得難得地放鬆。聊了會兒學校的事兒，周蔚又忍不住讓黃毅講他學航模的事兒。

“說說你怎麽會去學航模的吧！”

“小時候是我同學關鵬先去學的，當年他就拿了全區第三名，而且評上少年級運動員。我也挺喜歡的，他就帶我去和我們少年之家的童老師說了。那會兒開始學是二年級。一開始講基礎知識，我學得特好。但第一次做紙飛機我就做錯了。當時我們這個水平的有好幾十人吧，慢慢也就剩我們現在這幾個了。”

“嗯，堅持下來不容易。暑假你們都誰去比賽？”

“咱們學校的有幾個，還有就是我們少年之家那幾個了。”

“希望暑假不用補太多課。”

“我也這麽想的。哎，對了，你最近看了什麽好書了？”黃毅問道。

他們倆都是愛書的人，但周蔚太文藝小青年，大部分時間都花在功課上，課餘也就看看小說和詩歌，讓自己放鬆甚至逃避一下。黃毅就不一樣了，涉獵麵兒廣得多，除了飛機方麵的書，尤其喜歡社科類的。周蔚喜歡聽他講對一些書的看法。

“看了幾本席慕容的，覺得她寫得很美，是那種生活和生命的美，但是讀多了就覺得都差不多了。我喜歡她的詩勝過散文，《無怨的青春》我覺得寫得最好。你呢？”周蔚問黃毅。

“席的書不論散文還是詩歌都有一種味道，是很美，但好像有固定的格式。感覺沒有瓊瑤的細膩，沒有朱自清的意境。”

“你還喜歡看瓊瑤？”周蔚吃驚地捂著嘴笑了。

“奇怪嘛？”黃毅也忍不住笑道：“瓊瑤的書是一種夢境，讓人可以逃避現實。不過，她的書是理想化的，我隻有在現實中不得意的時候才想進去休息一會兒。”

“現在呢？”

“現在當然沒有不得意的事兒。”說著，黃毅壞笑了一下，摟了摟周蔚的肩膀。周蔚不得不拍他一下：“想什麽呢你！”

“說真的，我作文也寫得不壞啊！當然得文思來了的時候。什麽時候給你看看我當年寫給同學的信。”

“什麽同學？”

黃毅突然覺得自己好像說多了：“沒什麽。”

“你不說是吧？看我理不理你。”周蔚好奇又好笑地說。

“我說了你可別生氣，其實應該算是初戀吧。”黃毅是個老實孩子，其實早就想和周蔚聊這段，又不知道該不該說。現在周蔚問到了，他覺得不說好像是欺騙似的，心裏更難受。“你知道我初中的時候是班長，還是挺出風頭的。有個女生說她喜歡我，也到我家找過我，說對我有好感。當然我們就是一起聊過幾次，什麽也沒有。”

“她叫什麽？”周蔚心裏一沉：她是初戀嗎？我又算是什麽？

“王京。你別往心裏去啊！如果我不信任你，就不會告訴你我之前的事。”

“那你們還有聯係？”

“偶爾會通信，但和你在一起以後我們沒見過麵。”

“但是你心裏還想著她，是嗎？”周蔚自己都聽出來語氣裏的酸味。她本來不這樣啊！她應該瀟灑地說：沒事兒，不就是同學嗎？她應該有自信啊。喘口氣兒，周蔚想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

這時他們已經不知不覺走到了公園的西北門附近。這裏很清靜，遊人不知道都躲到哪裏去了。一樹樹白色紫色的丁香花散發出濃烈的香氣，熏人欲醉。黃毅側過身來，拉住周蔚的手，讓她看著自己的眼睛：“我一直沒告訴你，就是不想你瞎猜。但我也不想讓你覺得我在騙你。我對你的感情和對她完全不一樣，沒有可比性。”

“是嗎？可你就是忘不了她。”聞著丁香的味道，周蔚的心卻不停地沉下去。

“她是我第一個有好感的女孩兒，但已經是過去了。”

不知道為什麽，黃毅越解釋，周蔚越覺得難過，好像黃毅這個人有一大塊都不屬於她，好像他整個人都變得陌生了。她轉過頭去，眼淚不聽話地順著麵頰滑下來。黃毅看到她哭，覺得自己的心也絞在了一起，畢竟這是周蔚第一次當著他麵兒流淚，還是為他流淚。他雙手捧過周蔚的臉，想要吻去她的眼淚。周蔚卻扭過頭去，掙脫他的手，不讓他碰。他們誰也沒說話，也沒動地方兒。

過了好一會兒，周蔚平靜下來，她的驕傲和自尊戰勝了嫉妒：“對不起，我沒什麽。你不就是和同學寫封信嘛，沒什麽大不了的。”

“我一直覺得你表麵看起來大大咧咧的，其實你有什麽事兒都藏在心裏。我想讀懂你，可你一直把自己埋起來。對我說說怎麽了？如果你不想當麵說，也可以給我寫封信啊。”黃毅又轉到和周蔚麵對麵，深深地看著周蔚的眼睛，他坦誠地說道。

“我還沒準備好，不想寫。”周蔚冷冷地說。她從黃毅的臉上看到一絲受傷的表情，心裏居然有些報複的快意。

倆人現在都沒了說話的興趣，無精打采地沿著公園又走了一圈，看差不多到和周藍約定好的時間了，就取了車，往周蔚家騎。短短十五分鍾的路，很快就到周蔚家路口了。停下車，黃毅還想再挽回一下：“對不起，我從來沒想讓你這麽難過，還生氣呢？”

“我沒生氣。”這倒是真的，黃毅起碼沒騙她。她更多的受傷是來自黃毅沒有忘掉那個女孩兒，她又算是什麽？另一個知心好友？周蔚覺得不公平，她覺得自己是愛黃毅的，不隻是親密的友誼，而自己的付出沒有得到同等的回報。對啊，就是“愛”這個字，黃毅從來沒有對她說過。一路上她終於想清楚這一點，但內心的驕傲卻讓她不願意點破，不願意讓人說她自作多情。

“那你是原諒我了？”黃毅有點兒嬉皮笑臉地說。

周蔚也強撐著，笑笑說：“你有什麽要原諒的嗎？你沒做錯什麽。”她也知道自己笑得難看。約定的時間到了，周蔚為了不讓父母起疑，必須馬上走了。倆人也隻能各自埋一肚子心事，互道再見。

第二天就開課了，兩個人之間還是別別扭扭的，尤其是周蔚，就是不想說話。一報分，黃毅的成績從班裏三十幾名一下子升到二十名。而周蔚雖然還在前十名，英語卻考得一塌糊塗，完全辜負了自己許下的英語成績全班第一的諾言。臨放學，黃毅看周蔚還是不願意理他，就隻是走到周蔚身邊，對她說：“別灰心，我相信你。”停了一會兒，他又說道：“明天上午我會去天安門看看，你就先別來了。”

進入五月份，學潮已經愈演愈烈，學校裏又過了期中考，有些同學就跑出去看遊行了。他們倆也聊過，想去天安門看看，但黃毅怕不安全，商量好了他先去，沒事兒再帶周蔚一起去。周蔚沒說話，隻是點點頭。

晚上回到家，不知道是因為雙重打擊，還是中午吃的東西不合適，周蔚胃裏難受得要命。晚飯勉強吃了點兒爸爸做的燒冬瓜，還沒睡覺就全吐了，而且開始胃疼。整整一夜，周蔚一直躺在沙發上，胃裏一陣一陣絞痛，讓她冷汗連連，根本無法入睡。在昏昏沉沉中她多麽希望黃毅在她身邊，拉著她的手，對她說：“沒事兒的，有我呢。”這個時候她才強烈地意識到，她可以不在乎黃毅和那個女孩子的過去，但是她不能失去黃毅，不能失去他們之間的感情。對周蔚來說，這份感情是支撐她努力奮鬥走過高考進入大學的動力。而且他們不是約好了一起努力的嗎？怎麽現在倒讓這份感情變成了他們的牽絆，阻礙他們專心為自己的理想奮鬥了？尤其是自己，說是愛黃毅，卻不能為他分憂，反而讓他擔心，又哭又鬧的，這還是那個寬厚大度的女孩子嗎？還值得別人愛嗎？到天蒙蒙亮了，周蔚覺得心裏的大疙瘩解開了不少，才朦朦朧朧睡過去。

睡到上午十點多，周蔚終於覺得好了不少。奶奶給她做了點兒粥，她喝了，執意要去學校。奶奶拗不過她，隻好放她去了。進到教室，馬上下午第一節課就要開始了。周蔚看到黃毅在座位上，專注地寫著什麽，心裏突然放鬆了。走到黃毅身邊，她笑笑說：“上午沒去？”

黃毅這才回過神兒來，抬頭看著她，眉宇間都是關切，問道：“你怎麽了？上午怎麽沒來？”

“我胃疼了一夜，上午多睡了會兒。”

黃毅不顧周圍都是同學，一把抓住了周蔚的手。“怎麽回事兒？好點兒了嗎？”他眼睛裏的心疼和溫暖讓周蔚覺得這一夜沒有白白胃疼。

“沒事兒了，你看我不是又活過來了？”周蔚輕輕說，把手抽了出來，現在她是真的不想讓黃毅為她擔心了。

“你病了還來幹嘛？我本來打算放學去看看你的。我可以幫你把學校的材料帶回去啊。”

“真的沒事兒。我還想聽你講講天安門怎麽回事兒呢。”周蔚剛說完，上課鈴響了。黃毅把手裏正在寫的紙疊了疊夾到自己的周記本裏，遞給周蔚。周蔚坐回座位，打開紙條，看上麵是封短信：

天安門人真多，也挺熱鬧的，可我也沒興趣看，就我一個人。又餓，又累，又困。周圍許許多多的人在議論，可聽他們說的沒意思，和他們談自己的想法也沒意思。就這樣，迷迷糊糊的。

坐在童老師的教室門口，一閉上眼就是黑乎乎的一片，睜開眼卻是湛藍的天空和濃密的樹葉。周圍很靜，就想起了你，想到了許多我們過去美好的時刻。又想到周六晚上後來的你，五一早上船上的你。一陣心酸，一陣難以名狀地痛苦又湧上心頭。

我的存在讓人痛苦，讓人傷心，不能安慰你，卻給你帶來不悅。

一陣風吹來了航模組特有的味道，我忽然覺得這味道也不喜歡了，昏昏沉沉，沉沉昏昏，連藍天和綠葉也在我心裏隱沒了。

在我高興不起來的時候，我把我的心裏話告訴你，你聽見了就行了。說沒事兒，我也就好了。

信到這兒戛然而止，估計就是周蔚走進來了。看著黃毅這麽難過，周蔚輕鬆一點兒的心情又沉落下去。晚上到家，她想了半天，覺得也許是時候寫一封長信給黃毅，說說自己的想法了。她寫寫改改，為了能讓黃毅心情重新振作起來，費盡了心機，還得躲著爸媽進屋的檢查，折騰了大半夜才寫好。但這麽一寫，她覺得自己對自己心裏的想法也算捋清楚了，而且有人傾訴，心情也好了許多。第二天放學之前她才把信重又夾在黃毅的周記本裏送回去。

放學以後，周蔚跟著黃毅去了他們做航模的小教室。黃毅打磨他的飛機，她就一邊看一邊複習功課。她不知道黃毅是不是已經看到她寫給他的信了，他心裏怎麽想的？周蔚正心不在焉地做著數學題，突然聽到黃毅輕輕抽了一口氣。她抬頭一看，黃毅的大拇指上正滲出血來。“啊！”周蔚心疼地拉過黃毅的手，“怎麽搞的？”“沒事兒，砂紙磨了一下。”黃毅是拿工業砂紙打磨他準備送給周蔚的F-16模型的時候，不小心手被擦掉了一塊皮，血跡還留在機身上呢。“有紙嗎？”黃毅著急地四處找紙要擦掉模型上的血跡。周蔚趕緊掏出自己包裏的麵巾紙，先把黃毅的手包上止血：“你傻啊？哪個更重要啊！”“你知道的。”黃毅一邊擦著模型，一邊笑笑對周蔚說。

第二天一上學，黃毅直接把一封厚厚的信交給周蔚：“先別看，放學再看。”這天放學黃毅送周蔚回到周蔚家的胡同口，下車隻是輕輕摸了摸周蔚的長發：“信裏寫了我所有想說的話。別瞎想，晚上好好複習，早點兒休息！”說完，他沒有像往常那樣多陪一會兒周蔚，而是騎上車走了。

周蔚回到家裏，迫不及待地打開信封，信是這麽寫的：

蔚蔚：你好！

現在的感情是那麽得複雜，現在的話語是那麽那麽得多。可同樣，當我拿起筆的時候，又不知說什麽好。

你問我為什麽出來得那麽晚，我說搬車不容易。實際上我騙了你，實際上我在看信。當拿回周記本的時候我就想知道裏麵多了什麽東西，一段話或一封信。當拿回周記本的時候，我就渴望裏麵多了什麽東西，一段話或一封信。但我又不想在你麵前匆匆去翻去找。終於，找了一個空兒，我大致翻了一下周記，一下就找到了那個信封。我沒有多看一眼，我沒有摸它一下，但我意識到那一定是封長信。我高興死了，我都快瘋了！我迫不及待地想看。可還是不想當著你的麵。在那屋，我一邊幹活，一邊就想，就琢磨，琢磨你，琢磨那封信。那上麵寫著什麽呢？你為什麽那般的泰然自若呢？你在想什麽呢？那封信，到底是在說什麽呢？我試探地去摟你，你沒有反應，為什麽呢？那封信到底會帶給我什麽呢？？？

也許你也在擔心，擔心你那封信的效果。在車棚裏我近乎野蠻地撕開了信封！信 – 好長啊！在那時我絕對沒有時間看完它，但我隻要看那兩個部分，一個開頭，一個結尾：開頭看稱呼，看第一段。但從這裏我什麽也沒看清楚。我又翻到後麵，一下子映入眼簾的就是那段話：

我喜歡默默地被你注視，默默地注視你；

我渴望深深地被你愛著，深深地愛著你。

我的心，一下子放鬆了下來。分手後，我一個人向前騎，心裏依然想著那信，想著那段話（不知為什麽，那一段話我一下子就記了下來）。在建國門立交橋我停了下來，開始讀那封信。讀著讀著，我就哭了。淚水不斷地向外湧。後來，向家騎的時候，淚水還是在流。許多人在注視著我。在我的記憶中，這是我第三次哭。第一次是在我小學畢業，升中學的時候，我被分配到79中時，我嚎啕大哭。我父母、爺爺、奶奶，連我弟弟（那時上小學一年級）都在勸我，可是誰勸得住呢？他們隻說我太要強。第二次是今年２月１１日在地壇，在那個長凳上，我落淚了。唯有那次不知是為什麽。反正那個時候，那個情景，眼淚就落了下來。然後你抓住了我的手。那時我第一次真正地接觸到你。你抓住我的手，好緊好緊。頓時，我有一種說不出的感受，我覺得我得到了無比的關懷，我得到了無比的力量。那時我好衝動。那時我就想吻你。但那時我沒勇氣。至今，我記憶最深的就是當你握住我手的時候。感覺往往很快地就會被淡忘，但你握住我手的感覺，我至今不忘。可後來，你沒有如此地握過我的手，而我總喜歡緊緊地擁抱著你，重重地吻你。這回哭就是第三次。我有時很愛哭，有點兒不像男孩子，但有時又是抑製不住的。人有的時候需要發泄一下感情。

吃了晚飯，我打算洗頭。在洗頭之前又看了一遍信。淚水又一次滑落。第一次看信匆匆忙忙的，這一次看得很仔細。洗頭的時候我都不知道是水還是淚水在我臉上流淌。

晚上，坐在桌前燈下，再一次看你的信。開始我沒有哭，但到了最後，我還是哭了，而且比前兩次哭得更厲害。我低聲地嗚咽。我哭，我感動你對我的深情厚意。我哭，我自豪，我深深地對你好。我哭，我可憐我連哭也要低聲地嗚咽。好不容易擦幹了眼淚，媽媽進來了。我極力地躲避，但她還是看出來了，問我眼睛怎麽又腫又紅（我的眼睛不知怎麽回事，稍稍一揉就紅腫），我趕緊支開話說是我自己揉的。但說著，淚水又落了下來。我慌忙裝作找書，在書櫥裏亂翻。我這個人也挺內向，很多事情不會對別人說的，甚至是我的媽媽，從小就這樣。在我們家正好相反，他們對弟弟寵愛和關心得多，但對我很少（隻是相對而言。他們對我和弟弟都好）。其實他們是覺得我大了，不用為我操心。他們也明白自己的兒子是個怎樣的人。他們也知道，知道自己的兒子如何的自立和不屈。我搞航模，我苦，我累，很少對他們說，可他們自己也知道，知道別人的孩子是“抱著”長大的，自己的兒子是自己長大的。她似乎看到了放在桌子上的信，但她什麽也沒說就走了。（窗外模模糊糊有個月亮，你在散步嗎？你在想什麽呢？你能飛到我身邊來嗎？來吧，我的蔚蔚。）

那三個字我也曾想對你說，我又怕你不接受，我猶豫。我知道你可能也在盼，但我又不知你到底如何想，所以我總也沒對你說過。既然你也想，那麽我就對你說，又何必等到你生日呢？我親筆對你寫，到生日時（或你需要時）我也會對你說，親口對你說：我愛你，真的，我真愛你，我好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好愛，好愛，我愛，愛的一個就是你 – 周蔚。

自從考完試以來，心情就很亂，總也靜不下來。不知為什麽？我總覺得這幾天是個低穀，我們都處在波動中。我很煩惱，我不想出現性質上的波瀾，因為，同樣，我也離不開你。我很想告訴你我的想法，我很想知道你的想法。我寫文章，拚命地寫。實話告訴你，因為你，我又多少個夜晚沒睡好，多少個晚上 接連夢到你。那天我說你給我寫信吧！你說現在不想寫，我生氣極了。你讓我思念了多少個晚上，你讓我費了多少心血，我想知道你，可你總埋住你自己。我挖呀挖呀，可你又在哪兒呢？我想算了，可真的完得了嗎？我愛你，不是一天、兩天，我愛你什麽能撼動呢！我愛你，愛你的存在，當我們在一起的時候，我們又擔心什麽呢？

很多很多的事要和你說，先說我為什麽要吻你。那天我衝動了，那天你又太迷人。我說過那天的吻早了，也晚了。的確太早了，的確太晚了。那天回家後，我一直怕得厲害，怕得很。你要是離開我可怎麽辦呢？我暗下了決心，一定要配得上你。我為什麽這回如此玩兒命地學習，我為什麽著意地改變著自己的缺點。你的學習比我好，這是我要補上的。但也許比較難。在學習這方麵你比我強，無論是接受知識，還是理解、靈活反應，你都比我快。同樣是一個小時，你能背下來的東西一定會比我多得多，但我在不斷地慢慢趕。相信，我會追上你們的，你不會為我這個潛在的競爭對手而害怕吧？吻了你，我也多了一種精神支柱。抱你一次，吻你一回，我都會興奮好久。

有許多事，你認為我不告訴你，其實，我要不信任你，我會吻你嗎？我會對你說那麽多嗎？有的事不對你說，有的是怕你擔心或連累你，有的是我很不高興而沒有想到你。咱們兩個都比較內向，許多事不願說，但往往這無利於咱們之間的交流，有時還會產生誤解。象那天我說的，有時咱倆不必顧及許多，痛快地說出來或吵一架會更好些，你說呢？咱倆內向的性格有咱們的優點，可同樣也有缺點，應該有意識地克服，對嗎？

我們剛上高二，還有至少五年要我們去等待。這五年中又會發生什麽呢？誰也不會料到。但我相信，隻要我們之間真誠相待，隻要我們相戀深遠，又有什麽困難我們克服不了呢？學習太苦，不就是累嗎？壓力再大，不也是別人強加的嗎？我們一定會走過這五年的，我會等待的。隻要我們相愛，五十年我也等了，你呢？現在，我們隻有等待，在這等待中，我們為什麽不奮鬥呢？那樣的話，五年之後，當我們展翅高飛，當我們在自己的事業上拚搏並成功的時候，我們不是會更幸福嗎？我總認為緊張的生活是有趣味的，我不喜歡沒有上進心，鬆懈不前的人。同樣在虛無平淡的日子裏，我們更會產生分歧和不愉快。五年的路太長，也太短了。命運把我們拉到一起，興衰也聯係著我們。我總相信“我們的五年”是美好，“我們的未來”是幸福。

我愛你，永遠！

我伴你同行，永遠！

黃毅

89、5、11

字跡又是如此潦草，你會見怪嗎？

你現在在睡覺嗎？你的胃又疼了嗎？答應我，再疼的時候去看看好嗎？假如你願意，我陪你去。

當你看信的時候，我正活躍在空場。我離不開航模，就像一個初中同學說的：“我不必拉你去跳舞，去打網球，你有你更好的愛好。”

寫這麽長，這麽真摯的信，這也是第一次。我提到的給王京寫過的那封長信，其實根本不叫信，隻是我創作高峰時的典範作品而已，隨信附上，看了就別再生氣了。

獻給新年

日月滄桑，光陰荏苒。真快，一年又過去。

一

隨著日曆一張張被撕去，隨著太陽和月亮不斷的交替，我們將告別1987。回頭，看看自己的足跡。思索，想想自己的曆程。盼著88年的來到，它是新的希望和未來。我想，是否可以攔住那飛奔的時間，因為87年的事還沒幹完。

失望，時間匆匆而過，它帶走了我什麽？說不出，但心中有欣慰和憾事。我想攔，但攔不住，那是曆史的洪流不可抗拒。看來，唯有加倍努力，讓時間在你身上過得更有價值。

希望，畢竟88年將姍姍來到。它意味著什麽？命運之神又為大家安排了什麽？不知道。但心中一點是明確的：新的一年是我們的未來，不要去管命運之神的捉弄，路要自己去選，自己去走。因為自己是自己的主宰。

記住過去，展望未來，新的一年，新的希望。

二

上課、下課，上課、下課……簡單的重複，乏味的循環。唉，難怪！學習是學生唯一本分。

大家如漂泊在知識的汪洋大海中的小舟，隨浪逐波，心中似乎對自己的歸宿有了思考。對遠處那岸，迷迷糊糊，一閃一閃。但小舟太弱小了，以至還不能衝到岸邊去。

大家讀著滄海，它是那樣寬廣，我們盡情敞開我們的心懷，讓我們的胸脯奇異地延伸，延伸到海與天的交界處……我們讀到了海的外表，它使我們充實。我們讀到了海的靈魂，它使我們豐滿 – 這一切都為了讓我們的小舟能衝上岸。讓我們有一副堅實的翅膀，在無限的藍天中飛翔，而不是一隻偷生的“似乎”安逸的小甲蟲。

未來，是個高度文明和發展的未來，它容不下無知識的人。

三

從書堆中，微微抬起頭，看看世界是否依然孤獨地轉個不停。

陽光從窗口灑入，七色的。她帶來快樂。這才是生活幸福，這本才是生活快樂。

雖沉甸甸的書包壓彎了腰，但還要偷偷做個鬼臉；雖握筆的手指已酸痛，但還要摸摸籃球；雖嘴裏滿是數理化和語外政……但時常還會跑出幾句歌聲。忙裏偷閑，不亦樂乎。笑笑，沒忘了學習。學學，沒忘了笑笑。

書呆子體會不到人的真正生活 – 快樂。貪玩者體會不到書本的作用 – 快活。

四

兒時的遐想，童年的夢幻 – 那是未來。我“希望”常掛在嘴邊，但要多多去實幹。“假如”時常提起，但沒有條件，就不可能去假如。人大都不是天生的才，但人有各自的特長和機會。

中國人把運氣叫機會，他們說它每天都敲你的門，有的人聽到，有的人則沒有。光聽機會敲門是不夠的，你必須去讓它進來，問候它，和它交朋友，一起工作。

也許，我們點起一個個燈籠，又被大風吹滅。也許，淚水流盡，土地更加肥沃。也許，我們歌唱太陽，也被太陽歌唱著。也許，肩上越是沉重，信念越是巍峨。

對於未來，由於不可抗拒地招呼，我們沒有其它選擇。但對於未來的自己及自己的未來要好好設計。

五

聖誕，新年，一年中最美好的節日。

當聖誕鍾聲響起，當聖誕老人向你祝福，那是多麽的快樂。抹去窗戶上的“冰雕”，看看外麵飄著的奇妙的“幾何圖形”，大地一片白。它覆蓋了一切，使世界那般美麗純潔。忘卻過去和將來，隻要現在，盡情地玩與樂，因為新舊交替的停滯隻有這一天。

入夜，慢慢進入夢鄉。來了一個老者，那是誰這樣給人以活力？是聖誕老人？不，他失去昨天喜形於色的笑臉。他眼中閃著智慧和自信，他告訴你：明天是新年第二天，你該……

六

新的一年，新的希望。許個願吧！為你，為父母！

合上信，合不上的是周蔚的心，她的心在飛，在舞蹈，讓她不由自主地低下頭去，輕輕吻了一下那封合上的信。

[江一泓]

好！跟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