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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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實文學翻譯作品 致命地帶 - 連載(三十二)

(2018-08-29 08:22:28) 下一個

傑瑞·賈克斯會是第一個進入的人 - 先頭偵察兵。他決定帶他手下的一個軍官,前綠色貝雷帽[1]馬克·海恩斯上尉和他一起進去。馬克是個矮小熱情身材柔軟的人,他曾在綠色貝雷帽的水肺潛水學校受過訓,曾經在晚上從飛機上戴著水肺裝置跳水到外海。(“我可以告訴你一件事。”海恩斯有次對我說:“作為非軍事人員,我不把用水肺潛水當作樂趣,我大部分潛水都是在中東。”)海恩斯上尉在太空服裏不會有幽閉恐懼症或者恐慌,而且海恩斯上尉還是個獸醫,他懂得猴子。

賈克斯和海恩斯爬上工程車,在工程車的後門拉上一塊塑料布遮擋起來,一邊冷得打顫一邊脫光了衣服。他們穿上外科手術服,走過草坪,打開玻璃門,進入儲藏室 - 準備區。在這兒陸軍支持小組,也就是由伊麗莎白·希爾上尉帶領的救護隊幫他們穿上了太空服。傑瑞不了解野外生護服,海恩斯上尉也不懂。

太空服是橙色的雷卡服,為在野外接觸空氣傳播的生物媒介設計的,和在基特姆洞用的是同一種。實際上,這裏麵有些就是裝在吉恩·約翰遜的箱子裏從非洲拿回來的。套服有個透明軟塑料泡做的頭盔,是加壓的。空氣壓力由一台電機抽取外麵的空氣,穿過病毒過濾器,再注入套服裏。這使得套服一直處於正壓,任何空氣裏的病毒都不容易進入其中。雷卡服和重型克姆圖靈太空服起到的作用是一樣的,它用超級過濾的空氣包裹身體,保護身體不受熱媒介侵入。陸軍的人一般不管雷卡服叫太空服,他們就管它叫雷卡或者野外生護服,但是它們實際上就是生物太空服。

賈克斯和海恩斯戴上橡膠手套,他們伸直胳膊,由支持小組幫他們把手套粘到雷卡服的袖子上。腳上他們穿的是運動鞋,運動鞋外麵套上豔黃色的塑膠靴。支持小組把靴子粘到雷卡服的褲腿上,在腳腕上方形成一個氣密。

傑瑞異常興奮。他過去總是教育南希穿著太空服和埃博拉打交道有多危險,現在他卻要帶一隊人進入埃博拉地獄。此時此刻,他不在乎自己個人會怎麽樣,他是可以被犧牲的,他自己也清楚這一點。也許在那兒可以有一段時間忘掉約翰。他打開電動鼓風,套服在身體四周鼓起來了。感覺還不太壞,但讓他大汗淋漓。門在正前方,他手裏拿著猴舍的地圖,向海恩斯上尉點點頭。海恩斯準備好了。傑瑞打開門,他們走了進去。猴子的聲音大起來。他們站在一個無窗無燈的煤渣磚走廊裏,兩頭有門,這就是臨時的氣塞室,灰色地帶。氣塞室的規定是兩個門,遠的和近的門不能同時打開,這是為了防止被汙染的空氣倒灌進準備室。門在他們身後關上了,走廊漆黑了,伸手不見五指。嗬,王八蛋,我們忘了帶手電了,現在太晚了。他們摸索著牆壁,繼續向遠處的門前進。

南希·賈克斯7點半叫醒了孩子們。像往常一樣,她得搖傑森才能讓他醒來。這次沒用,她就放開一條狗,狗飛著撞到床上,在傑森身上到處爬。

她穿上運動褲和運動衫,下樓到廚房打開收音機,調到一個搖滾樂台,開了罐健怡可樂。音樂讓鸚鵡興奮起來,赫基開始和著約翰·美洲獅·麥倫坎普一起嚷。她想,鸚鵡真是會響應電吉他啊。

孩子們坐在廚房桌邊吃著即食燕麥片。南希告訴他們她會加班,晚飯他們得靠自己了。她看了下冷凍室,找到一包燉菜,給孩子們吃可以了,他們能在微波爐裏化凍。她在廚房窗戶前看孩子們走下車道,走到山下等校車。“這個工作不是給結了婚的女性的。你要不就會忽略你的工作,要不就會忽略你的家庭。”這話是很久以前一位上級軍官說的。

她給自己切了個貝果麵包,帶了個蘋果,在車裏去雷斯頓的路上吃了。她到猴舍的時候,傑瑞已經穿好防護服進去了。

準備室很擠,暖烘烘,喧鬧而嘈雜。用防護服的行家們正一邊穿防護服一邊給他們的隊友參謀。南希自己從未穿過雷卡服,但這和穿重型克姆圖靈太空服原理上是一樣的。最重要的原理就是太空服裏麵是個包裹著正常世界的蠶繭,你帶著它進入高危區域。如果防護服破了,正常世界就會消失,和高危世界混在一起,你就暴露了。她趁士兵們穿防護服的時候對他們說:“如果你的防護服撕破了,馬上用膠帶粘上,否則防護服會失去壓力,汙染的空氣可能進入防護服裏麵。”她舉起一卷棕色膠帶。“我進去之前會在我腳腕上多纏幾圈膠帶,像這樣。”她演示了一下怎麽做:她把膠帶在腳腕上纏了幾圈,和崴了腳腕時候纏繃帶一個方法。“你可以從腳腕上撕下一段膠帶,用它來補防護服上的洞。”她說:“什麽撕破防護服的事情都可能發生。”

她告訴他們關於猴子的埃博拉。“如果這些猴子感染了埃博拉,那麽它們就充滿了病毒,讓它們咬一口就是毀滅性的暴露。”她說。“感染埃博拉已經有臨床症狀的動物會散出很多病毒。猴子動得很快,被咬一口就死定了,千萬要小心,要隨時知道你的手和身體在哪兒。如果你防護服上有血,停止手頭的工作,馬上清理幹淨,不要讓血液留在你的手套上,馬上洗掉。手套上有血你就看不出來手套上的洞了。還有一件事,進去之前不要喝太多咖啡或液體,你要在太空服裏呆很長時間。”

傑瑞·賈克斯和馬克·海恩斯上尉在黑暗的走廊裏向通往熱區的門摸索著。他們打開門發現自己站在兩條走廊的交匯處,沉浸在猴子叫喚的刺耳聲音中。空氣處理設備還是壞的,這個地方的溫度像是超過九十度。傑瑞的頭盔起霧了,他把頭盔推到臉上,好把麵板上的水氣擦掉,現在他能看見了。牆是灰色的煤渣磚,地板是抹平的水泥。

正在這時,他注意到左邊有模糊的動靜,他轉過身,看到兩個黑澤爾頓的員工向他們走來。他們不該在這兒!這塊區域應該是封閉的,但他們從通過庫房的另一條道進來了。他們戴著呼吸器,但沒有任何東西罩住眼睛。他們看到兩個穿太空服的人就愣住了,說不出話來。傑瑞看不到他們的嘴,但能看到他們眼睛,驚訝地大睜著,好像他們突然發現自己站在了月球上。

傑瑞不知道說什麽,最後為了能壓過鼓風機,他大聲嚷著說:“哪條路到H室?”

員工領著他沿走廊下去到受感染的房間,在通道的最裏頭。然後員工就退回到建築物前,找到丹·戴爾加德。丹一直坐在辦公室裏,等著陸軍的人進入。他一會兒就出現在H室,戴著呼吸器,察看是怎麽回事。傑瑞看著他,好像他瘋了,就像你去和什麽人開會,那個人光著身子就進來了。

戴爾加德很不高興看到太空服,顯然他沒有意識到陸軍的人會穿什麽衣服來。他帶他們走了一遍H室,覺得特別緊張。“看起來這兒有些病猴子,”他說。有些猴子一看到太空服就發狂了,在自己的籠子裏轉圈,或者躲在角落裏。還有些沒有表情地瞪著人。

“你們看到臨床症狀了,”戴爾加德指著一隻猴子說:“我相信我可以告訴你哪知猴子要生病了。他們會有些抑鬱,停止進食,一、兩天之內就會死。”

傑瑞想看看猴舍裏所有的猴子。他和海恩斯上尉回到走廊裏,一間屋一間屋地察看了整棟建築。他們發現其它一些看起來抑鬱的猴子,臉上是一樣的呆滯表情。賈克斯和海恩斯都很了解猴子,他們不喜歡整個建築帶給他們的感覺。這裏麵除了猴子和人還住著什麽東西。

南希·賈克斯準備好進去了,她在工程車裏換上手術服,跑過草坪,進入準備區。支持小組幫她穿上防護服。她拿了幾盒注射器,和史蒂芬·丹尼上尉一起進去。他們穿過氣塞通道,到了遠端的門。她開門發現自己在一條長走廊裏。走廊空蕩蕩的,大家都在走廊裏麵的H室。傑瑞覺得妻子看起來像品食樂[2]的麵團小孩,她的防護服對她來說太大了,她一走防護服就在她身上翻騰。

南希注意到一些猴子鼻子上的鼻涕和粘液,這嚇壞了她,因為這看起來非常像流感或者普通感冒,但實際上不是。丹·戴爾加德戴著呼吸器,穿著連身衣,挑了四隻他覺得病得最厲害的 猴子來殺死,他伸手進籠子,給猴子打了針。當猴子癱倒睡著後,他給它們打了第二針,讓它們停止心跳。

屋子裏擠滿了穿太空服的人,他們不停一對對地進來,沒事幹,直轉磨。其中一個是柯蒂斯·克拉格斯中士,他轉身向什麽人說道:“好嘛,這是一個大型查理狐步舞。”查理狐步舞代表C.F.,意思是“群交”。查理狐步舞指的是一次混亂的陸軍行動,人們撞到一起,要求知道怎麽回事。

南希正好瞟了一眼中士,下意識地檢查了他的防護服,她看到中士防護服臀部有個裂口。她碰了一下中士的胳膊,指了指,又彎腰到腳踝存了多餘膠帶的地方,為他把洞粘上了。

南希把四隻死猴子從籠子裏挪走,從胳膊後麵抬著,裝到生物危害塑料袋裏。她把袋子拿到入口,那兒有人放了一個裝滿高樂氏漂白劑的花園噴霧器以及更多袋子。她給猴子又套上一個袋子,在每個袋子上都噴了漂白劑,然後把袋子放入紙殼做的生物危害箱(帽盒)裏,給箱子也噴了漂白劑來消毒。最後她把帽盒放到第三個塑料袋裏,又給塑料袋也噴了漂白劑。她砸砸門:“我是南希·賈克斯。我要出來了。”站在門另一邊的中士開了門,他是消毒小組的成員,穿著雷卡服,拿著一個裝滿了漂白劑的泵式噴霧器。南希身前推著帽盒進入了氣塞室。

在黑暗和鼓風機的嗚咽聲中,他對她嚷著:“把胳膊伸出來站著,慢慢轉身。”他在她身上噴了五分鍾,直到整個氣塞室都充滿漂白劑味。這感覺涼爽舒服,但是味道從她的過濾器滲透過去,讓她喉嚨刺痛。他還噴了袋子,然後開了通往準備區的門。突然的光亮讓南希眨了眨眼,她推著袋子出來了。

支持小組扒掉她的防護服,她滿身大汗,手術服都濕透了,現在又冷得不行。她跑過草坪,在工程車後麵換上便裝。

與此同時,他們把袋子裝進盒子裏,把盒子裝入冷藏卡車。南希和司機一起回德特克要塞,她想把猴子帶到四級實驗室,盡快解剖。

傑瑞·賈克斯數了數,在南希帶走4隻以後屋裏還有65隻動物。吉恩·約翰遜從非洲帶回來一支特殊的注射器,傑瑞就用這支注射器給猴子注射,這是一個小竿子,一頭有個插口。可以把一支針管插入插口,把竿子伸入籠子裏給猴子打針。還需要一個能按住猴子的工具,因為猴子不喜歡讓針頭接近它們。行動組的人就用一個一頭是U型軟托的拖把柄。海恩斯上尉拿著拖把柄按住猴子不讓它動 ,傑瑞把竿子伸入籠子,給猴子的大腿注射雙倍劑量的氯胺酮,一種麻醉劑。他們一個籠子一個籠子走遍了屋子,給所有的猴子都注射了藥。很快籠子裏的猴子們就癱倒了。猴子一倒下,傑瑞就再給一針叫甲苯噻嗪的鎮靜劑,讓猴子進入深睡眠。

當所有的猴子都倒下睡著了,他們搭起幾個不鏽鋼桌子,然後一次一隻,給不省人事的猴子取血樣並且注射第三針。這次是致命藥物,一種叫T-61的安樂死製劑。猴子臨床死亡後,史蒂夫·丹尼上尉進行解剖。他用剪子在肝和脾上取樣,把樣品放入塑料瓶。他們把猴子裝入帽盒,再把帽盒沿走廊堆起來。丹·戴爾加德這時離開了這屋子,當天後來他就一直留在樓前麵的辦公室裏。

到下午晚些時候,H室的所有猴子都被安樂死了。樓後麵,穿過樹林的山坡下,孩子們在圍著玩具屋繞圈跑,他們的叫嚷聲在12月份的空氣裏傳得很遠。他們的父母開車來接他們了。行動小組一對對地撤離高危區域,穿著便服站在草坪四周,看起來蒼白、虛弱而且心事重重。遠處,泛光燈開始照亮華盛頓市的紀念碑和建築物。這是感恩節過後一周的周五晚上,聖誕季之前一個安靜周末的開始。風大起來了,把紙杯子和空煙盒吹得在停車場周圍打著漩渦。離這不遠的醫院裏,賈維斯·普爾蒂,那個得心髒病的猴子飼養員正舒服地休息著,他的情況穩定。

回到研究所,南希·賈克斯和她的熱區同伴羅恩·特羅特爾一起解剖猴子,又一次工作到淩晨1點。他們穿好防護服進去的時候,有5隻猴子屍體在氣塞室等著他們解剖。

這回埃博拉病毒的跡象明顯了,南希在一些動物身上看到她形容為“可怕的腸道病變”,由腸壁脫落引起。這種腸壁脫落是典型症狀,腸道遭到襲擊,充滿未凝結的鮮血,同時猴子的腸肌肉又有大量的凝血。凝血堵住了腸道的血循環,腸道細胞隨後死亡 – 也就是腸死亡 – 接著腸道裏充滿了血液。壞死的腸子 – 這是通常在腐爛的屍體裏看到的現象。用南希的話說:“看起來動物像是死去3、4天了。”可實際上它們才死了幾個小時。有幾隻猴子液化得太厲害了,她和特羅特爾懶得給它們做屍體剖檢,他們就從肝和脾上抽取了樣本。H室一些瀕死的猴子基本上變成了皮囊裏的一堆糊糊和骨頭,混著大量極度擴增的病毒。

 

12月4日,0730小時,星期一

周一到了,寒冷而陰濕,刮起的風從鉛灰色的天空中帶來一股雪的味道。華盛頓周圍的購物中心裏,聖誕燈掛起來了。停車場是空的,但晚些時候會停滿了車,購物中心裏滿是父母和孩子,孩子們排隊看聖誕老人。丹·戴爾加德開車去猴舍,早晨上班大潮裏的一員。

他轉入停車場,靠近樓的時候,他看到有個人站在前門靠近美國楓香樹的地方,穿著白色的特衛強連體衣,是猴子飼養員之一。戴爾加德惱怒不已,他告誡過員工不要戴著口罩或穿著防護服出來。他跳出車來,把門摔上,匆匆穿過停車場。走近了,他認出這人是會被叫作米爾頓·弗蘭提格的員工。弗蘭提格彎腰站著,手扶著膝蓋。他好像沒注意到戴爾加德 – 他在看草叢。突然,弗蘭提格的身體抽搐起來,有液體從他嘴裏吐出來。他吐了又吐,他幹嘔的聲音穿過了整個停車場。


[1] 美國陸軍特種兵。

[2] Pillsbury,美國一家食品公司的品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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