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讀女子中學和讀醫學院時, 在校內寄宿. 同學們大多數都有兄弟姐妹, 她是獨女, 故大家給她起了個外號叫 “阿獨”. 逢周末, 小姐的母親煲了靚湯送去學校, 總有調皮搗蛋的同學在宿舍的走廊接力賽一般, 此起彼伏地喊: 阿獨, 阿獨, 你媽媽來了!
阿獨的容顏長得清清爽爽, 楚楚動人, 待人接物講究禮貌, 不亢不卑. 甫一畢業即被分配在嶺南一間著名大醫院的高幹病房裏工作. 高幹病房住著一些省市的領導幹部. 省委書記的秘書去探病時, 一眼相中阿獨, 約她去看電影, 去了 2 次, 阿獨的內心不置可否. 幾乎是同時, 醫院裏一位兒科醫生 (丈夫是骨科醫生) 要把自己的小叔子介紹給阿獨, 阿獨一見之下, 心呯呯跳, 芳心萌動, “高高大大的好靚仔”, 而且 “政治上可靠”. 我追問為何覺得他靠譜? “因為他是海軍”. 又補充一句: 現在網上認識的都不怎麽靠譜. 逗樂 S 了! 同有代溝的人兒交流, 雖然雞同鴨講, 但比起同 AI 對話, 常常出人意表的燃. 當她和我像孩子一樣瞎聊, 心願許得無限大, 其時, 時間煮雨, 雨打芭蕉, 已分不清誰是母親, 誰是女兒.
阿獨自豪地宣稱自己拍拖一次就覓得心中的寶馬. 我問: 那個省委書記的秘書不算嗎? 阿獨回答: 手都沒牽過, 當然不算. 接著, 嘀嘀咕咕: 不想嫁個北方人. 我好奇地問: 當時你是怎樣拒絕他的? 原來, 有一天黃昏, 坐在小汽車裏的小秘書, 看見阿獨和海軍叔叔在東山新河浦一帶散步, 就沒有再約她了.
阿獨是我的母親, 她正式的大名好看又好聽, 一個字是三點水旁, 另一個字是女字旁. 十一月的一天, 我們在白天鵝酒店內的中餐館飲茶, 小風嗖嗖, 誰的衣袂飄飄泛漣漪? 一陣雜陳的情緒竄走血脈, 眺望窗外的白鵝潭有些出神, 天地間似乎隻有倆個人. 她幽幽說: 你爸爸一生豪氣慷慨, 豬朋狗友遍天下, 我呢, 沒有知心朋友. 聞言, 不由一笑, 阿獨真乃阿獨也, 如假包換!
其實, 阿獨有一位知心朋友, 唯一的, 那就是無限寵她愛她的 ---- 她的母親, 我的外婆. 在阿獨的身上, 我切切體悟到, 有母親的疼愛植入骨髓的女人, 不管多大, 少女感都一息尚存. 世間始終媽媽好 ---- 珍珠都無咁真. 有時, 阿獨說著說著, 瞥見我在電腦上敲鍵盤, 她就滿臉警覺, 一再叮嚀: 你不能寫我的不好. 我說: 你是世上最好的媽媽, 想往壞裏寫也沒有素材; 如果我筆下的母親不好, 那她鐵定不是我的親娘. 叫阿獨坐在僑美食家一張天鵝絨的大沙發上拍照, 發給在曼哈頓的寶哥, 他說: Wow royalty!
南派三叔說, 如果不想老是想起, 那就寫下來. 說的極是! 可是, 有些東西, 我愣是寫不出來, 拚了命使勁, 不行; 放鬆 relax, 也不行. 那寫不出來的, 是暈在裏頭出不來的最纖細的情, 最悲的慟.
